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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哥哥。

“哥哥。”

云肆渡蓦然睁开眼,手心的触感让他低下头去,看见一个刚到他肩膀高的少年人,那张脸跟他有几分相似,神情单纯无辜。

“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少年忽然看见他手里的剑,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看向云肆渡的眼睛里满是伤心和失望,“哥哥,你还是要杀了我,对吗?”

“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的吗?”

“你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我的吗?”

“为什么那把剑还是朝向了我,哥哥……”

少年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说啊,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凭什么我就是被诅咒的那个!?”

“你说啊!”

云肆渡看着他,目光只在对方喊哥哥的时候有过一刻波动,之后就如沉冷的潭水般无波无痕,对那些埋怨和斥责没有半点反应。

“阿冕。”

很轻的声音,像是春日里柳絮般的叹息,又像是雪夜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却让少年瞬间冷静下来。

那双还噙着泪珠的眼睛盯着他看,云肆渡抬手放在他的头顶,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

呢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自己当时已经狠下心了,没想到还是能在幻境里看见你。”

少年抿了一下唇,“哥哥……”

云肆渡抬起手里的剑,问他:“还记得这把剑吗?”

少年摇了摇头,似是知道这把剑能杀死自己,很排斥靠近。

“摸一摸它。”云肆渡说。

少年低下头去看,突然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云肆渡没有强求,而是兀自说着话,像是在缅怀什么,语气里已经听不出经年的悲伤了,“这是用父亲的脊骨做的,他说你的罪由他来赎。”

“父亲……”

少年猛地瞪大了双眼,近乎逼问地开口,“哥哥,你说……父亲已经死了!?”

“嗯。”

云肆渡始终很平静,一年两年消融不了的东西,一千年也足够了,成为王,他的手上沾了太多族人的鲜血。

时至今日,又要沾上亲人的。

“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云肆渡抬眸看向他,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有少年看不懂的东西,只知道那东西很沉重,像是再也无法放松下来一样。

“阿冕。”

云肆渡喊他的名字,“父亲是你杀的,你都忘了吗?”

“什么!?”

少年紧紧盯着面前的哥哥,希望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表情,但是没有,一点让人能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云肆渡闭上了眼睛,“你低头……看看。”

少年愣住了,低下头看去。

清悦的鸟语不知什么时候消失,青草的芳香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日光也在这时被乌云遮掩,天空压抑地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狂风骤雨。

少年不知道自己手上为什么全都是血,为什么身边躺着一个个脸熟的面孔,有亲人、有朋友,还有他见过的邻居和路人。

他们全都死了,尸体布满看不见尽头的原野,鲜血河流一样蜿蜒出很远。

此刻,他的脚下已不再是芸芸众生,而是至亲至爱之人。

仇恨让他做了错事,如果还有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在他面对千夫所指时拼命维护他的哥哥吧。

“哥哥,我……”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一凉,心脏破了个大洞,冷风和血腥味一起涌进来,但伤口却没有温热的血流出来。

“不怕,哥哥会陪着你的。”

云肆渡接住少年倒下的身体,缓缓蹲下身去,跪在了草地上,平静荒芜的瞳孔里映出漫山遍野的族人,“我们会一起沉睡,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这一天,王失去了所有。

……

云肆渡睁开眼,他没去管魔鬼,而是来到躺在地上逐渐恢复的湮和桀面前,冰冷眸光居高临下地落来,“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刚才拼命想要打败戎遣的冷硬和决心不再,桀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云肆渡跪了下去,脸上是绝望而孤注一掷的恳求。

“王,我知道您有办法杀了我们,我自愿生生世世永负诅咒,请您放过我的契者。”

湮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看向云肆渡的眼睛里同样表达着这个意思。

当鬼族爱上一个人时他就完了,如果那个人不再爱他,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云肆渡嘲讽地勾起唇,“既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还要学着别人去爱呢?”

就是因为过多的欲望和感情,鬼族才会被利用至此,失去原则,忘记初衷。

戎遣从幻境里出来,拨开黑雾走到云肆渡身边,手里的刀上染着蓝色的血,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什么都没说。

“王……”

桀受了很重的伤,他知道自己会死,已经不准备继续恢复了,他闭上眼睛,只说了一句,“人类,很好,是我太过贪心了。”

云肆渡眉眼微动,又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去。

尽管已经活了那么长时间,但他不得不承认,人类现在能如此长久绵延,是千万年来世界法则的善举。

他们弱小又强大,善良又邪恶,信仰众多各自为营,却能为同一个目标而抛头颅洒热血,千人千面却又如此统一。

人的感情通常很复杂,当它们杂糅在一起的时候,让人分不清是善还是恶。

他早该知道,根本没有长久的和平,正如同没有永恒的战争。

“我会杀了你们。”

云肆渡举起手里的剑,“但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生或是死,由他们自己决定。”

剑刃泛着冷光,蓝色的血溅到白嫩的侧脸,又被温暖的手指擦掉,戎遣偏过头跟云肆渡额头相抵,轻声说:“谢谢。”

被这把剑杀掉的鬼族会灰飞烟灭,连渣都不会留,冰面上只余一滩血迹。

云肆渡笑了笑,他甩掉剑身的血,摸了一下戎遣的眼尾,“等我回来。”

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被围攻的魔鬼走去。

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苏生琅的加入让魔鬼能勉强喘口气,起码不会一直落下风了,但没有任何准备强行注入药剂的副作用很快就来了。

苏生琅的动作明显没刚才那样利落,受伤被放大数倍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如同一张白纸。

眼看着云肆渡朝这边走过来,魔鬼知道苏生琅这个状态不能再恋战,他咬了咬牙,抱起人进了浓重的黑雾,消失在原地。

“怎么突然跑了?”

明厄卸下扛在肩上的枪,明显有些意犹未尽,毕竟耐揍还打不死的家伙可不多见,能让他练好一会呢。

“他们不会跑太远。”

白殷一脸冷燥地脱下手套,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听不出情绪地说道:“苏生琅快不行了。”

云肆渡停下脚步,凝眉思索片刻,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