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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粼粼,马蹄踏过,卷起枯枝满地。

在京城待了太多时日,路晓凤只得马不停蹄,至江南境内时已是深秋时节。

忽然一声马蹄嘶鸣,马车随即停下,路晓凤一时不察,险些将手里的热茶泼洒出去。

车夫勒紧缰绳,回头道∶“抱歉小姐,前边的官差老爷将路给拦住了。”

路晓凤好奇地卷起帘子向外探出头去,官道上,一支押送囚犯的官兵队伍缓缓而过,队伍后边还跟了不少百姓,嘴里骂骂咧咧地朝着为首囚车里披头散发的人扔掷瓜皮烂蔬叶。

“那是谁?”路晓凤问。

“是押送乌成泰等一干犯官和家眷进京的队伍。”

“就是该多扔些!”路晓凤怒嗔。

她曾听路赢说过乌成泰的所作所为,她当然也想冲上去骂两句,可如今她本是与伯娘隐居在江南,不能凡事出头闹出大动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人也是要押到京城审理斩头的,她咽下不甘的那口气,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到停靠对面,一队人马簇拥着的青顶马车上。

那架马车华丽非凡,就连车辕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瑟瑟秋风将锦绣重工的车帘掀起一角,与此同时,她恍然听到底下传来一句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二郎——”

二郎?

路晓凤秀眉微颦,再次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农妇慌忙跑了过来,抱起摔倒在地上的五岁孩童,口里担忧地不停问∶“二郎,摔着没,痛不痛?”

那五岁的垂髫孩童摸了摸膝盖,咧嘴笑道∶“娘亲,二郎没摔着,不痛。”

路晓凤突然自嘲一笑,方才的一瞬间,她竟以为喊的是他们路家的二郎。

路晓凤摇摇头,算算日子,二郎都过世一年了哪里还在?

路晓凤迎风抹掉眼角的泪,再次抬眸时,又见另一风姿潇洒的男子踏上了那架华丽的马车。

是顾书书!

路晓凤一惊,“哗啦”一声放下卷起的车帘,响声惊动了外边骑马的青华。

青华轻叩车壁∶“堂小姐,出了何事?”

路晓凤掀起帘角∶“是顾书书。青华,待前面的队伍走了,我们便快些走,莫要让他看见我们在此地。”

青华点头∶“是。”

顾书书又何尝没有认出女扮男装的路晓凤,也正是因为看见了,他才不顾一切勒马回来改坐马车。

他轻轻捏住那只欲触及车帘的白嫩纤纤的手腕,微微一笑∶“如今外面过往马车太多,风沙太大,还是不要掀开车帘了,不然待会儿又要咳嗽了。”

“好。”

顾书书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人,心中隐隐害怕他是否也见着路晓凤了,于是警觉问道∶“栩宁,如今外面停靠的马车都是在等押送囚犯的官兵队伍途经,你是看见相熟的人了?”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一双光华璀璨的眼眸微微一弯,正是路家二郎路悯。

路悯轻轻一摇头,抬头按了按太阳穴∶“不过是车里太闷,想吹吹凉风。”

“可是头疾又犯了?我帮你按按。”顾书书眉头一皱,伸手过去要为路悯按摩,却被路悯抬手挡住。

路悯笑道∶“顾大人你毕竟也是松州知府,哪里有伺候我的道理。更何况,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书书闻言,不知怎的心中忽地一窒。

一年前,他在悬崖下找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在草窟窿里发现了路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然而当他看见路悯满脸是血一动不动之时,他的心骤然被撕裂开来。

他跪了下来,面如死灰地看着路悯头上那个血肉模糊几近见骨的伤口。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鼻息,庆幸路悯尚有呼吸,他的路悯并没有死。

他失而复得地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同时叫来与他一同找人的侍卫。那侍卫年纪身形与路悯相仿,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这侍卫同行的原因。

他咽了咽口水∶“人还活着。”

那侍卫抹了把脸上的油汗∶“那就好。大人,快将路大人放在我背上我将他背回去找大夫。”

他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侍卫蹲下身来,笑呵呵地安慰道∶“大人,不枉费您花了这么长时间找人。没事的,您放心,路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您不要……”

话未说完,那侍卫只觉得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面朝前地沉沉坠地,死前仍睁大双眼,不敢置信所发生的一切。

月光流转,露出顾书书害怕又狰狞的面容来。

他吃力地将尸体扳正过来,将路悯的衣裳与那侍卫的交换,中途一方绣着小小绿梅的手帕轻飘飘地坠地。

顾书书捡起来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将手帕塞进了侍卫的怀中,随后又拿起那带血的石头猛地朝侍卫的正脸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做完一切的他已是浑身颤抖,但他根本没有时间瘫倒在地休息一刻。

他背着路悯踉跄地站起身来,他得带着路悯去看大夫,他要救路悯!

回城的途中他无不担心,若路悯苏醒了过来,会不会责怪他助纣为虐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憎恨他知情不告,导致路家上下在槐荫道的惨案?

他紧紧地攥住路悯的衣袖,低声痛哭,他也是受制于人,也是无可奈何!

谁让他选了这条路,就算是撞破头也要走到底!

所幸,上苍怜悯他。

就当他做好一切准备面对路悯之时,路悯缓缓睁开久闭的双眼,双唇翕动,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路悯他失忆了。

一阵欣喜蓦地涌上心头。

终于,这次没有周疍,没有世家大族,没有身份有别。

有的只是——

他是顾书书,他是路悯。

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顾书书回过神来,将案上的汤碗递到路悯唇边,笑着催促道∶“栩宁,你的头疾还未好,大夫说了得按时喝药。”

路悯浅浅点头,皱着眉头喝了药。

见那药被喝得干干净净,顾书书从袖中拿出手帕,亲自为路悯擦拭唇角∶“栩宁,此次你陪我出来巡察已有足月,也是时候该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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