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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叔父名关扬旌,约莫二十年前失踪,至此再无丝毫踪迹,而具体当年具体发生过何事,叔父因何原因失踪,我无从得知。祖父从未与我讲过,阿娘对此也缄默,便是族中那些人也对此讳莫如深。后来关家找了数年也未找到人,父亲便生了起复‘长鹤’之心,目的便是为了寻找叔父。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关璀语气不明,“只是阿父大约当时未曾想过,元气大伤沉寂了那么多年的‘长鹤’,岂是三五年的功夫便能彻底重生的?阿父花了近六年时间,才将‘长鹤’基本整合起来,但到底没有寻到叔父。”

“后来阿父去世,祖父接手了‘长鹤’,那几年乱战,‘长鹤’行的也是救助百姓之事,但却比从前更加谨慎,也更加隐秘。再后来,祖父避居此处,几乎不再离开蜀中,‘长鹤’便成了祖父看外面世界的一双眼睛,让他即便身处山中也能知天下事。”

“这便是‘长鹤’的由来和发展。”关璀说完,微微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崔寄。

从头听来,崔寄只觉得这算得上是个传奇的故事。

这样一个并未掌握在当权者手里的隐秘组织,如此起起伏伏地存在了百十余年,却从未让天下因此引起半分波澜。甚至还因为它的存在,减少了千万百姓的诸多痛苦,也拯救了无以去计数的性命。

这是关家人的风骨和仁德啊。

崔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低头去看手里的纸张。

这纸张与关璀自用的那样的好纸不一样,但比如今市面上的纸张显然质量也要好很多,虽不过分厚实,但也更均匀也更有韧性。

而这纸……

崔寄将这纸翻了又翻,然后才发现在纸上所写内容的起始和结束的位置,都有一处与纸张颜色近似的暗纹。若在寻常光线下,或许会只当做是纸张本身的纹理,而当对着阳光或者烛光时,便能清晰地发现那暗纹有细微的光芒。

崔寄将纸张往烛火前移了移,照着光一瞧,果然是熟悉的冕日卷云纹。

三年多前云旗军即将打入新都府时,原本气势高涨的云旗军一路披荆斩棘,却在新都府城下受挫。

原本预估城中势力不足云旗军十之三四,以云旗军的实力顶多三日便可攻下城池,却不想那一场战事打了七日都不曾攻下新都府。

后来两日,城中兵力显然不济,云旗军正欲一鼓作气攻下新都府时,却突然收到三封密信。

以不同的方式送到的三封密信,其中却是一样的内容。

那三封信告知他们新都府大半兵力已经撤退,如今的颓势本身就是个局,而三日后新都府将成为一座空城。而同时已有三股军队势力从各方而来,目的便是为了围剿云旗军。这是那些在诸方乱战中已见颓势的最后苟延残喘的几股势力,破釜沉舟做出的针对云旗军的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时的局势下,只要云旗军打过了新都府,那天下,便是晏琛这位云旗军主君的囊中之物了。

也便是因为这三封信,给了他们最重要的提醒,止住了云旗军继续攻城的势头。后来云旗军放弃了攻城,三日时间绕过新都府,绕出了包围圈,同时也完成了最后的反攻。新都府与天下,才最终得以安稳地收到晏琛手中。

而当时那三封信中,首尾处也是一模一样的冕日卷云纹。后来战事结束,崔寄与晏琛还曾想凭借着那纹样去探寻这密信的来源,也是一无所获,甚至都未曾找到丝毫有用的线索。

而至今日,摸着这同样的纸张,看到这同样的冕日卷云纹,崔寄才惊觉,这答案已经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自那时起,天下局势还未彻底分明的时候,怀阙先生便已经选定了主君。

而当他开口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关璀却笑了。

“您是说,三四年前,新都府城下送到云旗军的那几封信?”关璀略微想了想,才道,“那是我让人送的。”

“你?”今日一次又一次,崔寄是彻底颠覆了对这关小娘子的印象了,他面带询问,“愿闻其详。”

“我是五年前才知道‘长鹤’的存在的,是祖父亲口告诉我的。不过当时祖父说得笼统,甚至都没有给我详细讲讲‘长鹤’的来历,他只将我带来此山中。”关璀站起来,走到北侧的窗边,拉开帘帷推开窗户。

窗户甫一打开,便有山间清晨冷冽的寒风扑进来,那风扑得关璀眯了眯眼,她抬手微微挡了挡,然后指指窗外,朝崔寄道:“崔先生请看那里。”

崔寄起身走到她身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太阳还没出来,凌晨的天色尚自昏黑,崔寄并未看分明对面有些什么,只隐约瞧见似乎是另一个离此处不远的山头,与此处差不多的高度,也是同样地植被稀少,但不知怎的竟显得有些杂乱。

“那里是什么?”崔寄观察关璀神色。

关璀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他说的话,反正她接下去的话却恰好回答了这个问题:“那里便曾是‘长鹤’第三次起复时的中枢所在。我在那里待了三个月,便几乎将‘长鹤’了解了透彻,甚至于几乎接手了‘长鹤’。只是那时祖父对‘长鹤’基本算是不过问的状态,而我的出现,纵然不算名正言顺,却也渐渐地让‘长鹤’觉得有了主心骨。那几年是天下动乱最后的几年,祖父看似对天下局势漠不关心,但我却知道,祖父早早便立于云端之上,早早便选定了未来的主君。”

“而长在祖父身边这么多年的我,如何能不知道祖父的选择呢?我想劝祖父以‘长鹤’相助他选择的云旗军,或许能早早结束乱世,但祖父却说还不是时候。那时我还想不明白,直到近来,我才知道,祖父说得‘还不是时候’到底是何意。”关璀将窗户关上了半扇,挡住了点外面来的风,转了话题,“不过这话也不必说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