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目张胆地将芍子芯的事情告诉唐四夕,没有玉衡子的授意观尘没这个胆子。
两个聪明人的相处分明又残忍,一个可怜,一个悲悯,在一场汹涌心死的骗局。
“是,四夕,你永远都变不回人了,”玉衡子微微歪头看向窗外,声音沉涩,不敢正对唐四夕,
“你没想错,这是冥君的意,他想让你永远留在鬼域堡。”
“从哪天开始的?”唐四夕没有任何波澜。
“第二天。你喝的第一付是对的,但也只有那一付是对的。”
“那蓝望泞的呢,他说他也能治好我。”
玉衡子闷着一口气,脸色灰土发沉,憋着千言万语,无话可说。
也等于什么都说了。
气氛静的可怕,空气干冷凝固,只有风吹回廊的呜咽。
一直等唐四夕岔开话题聊出去,唐四夕偏不开口,揣着答案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脸上羞闷的烧火,久久找不到地缝钻,一憋气变回大青蛙,本来就红现在更红了。
唐四夕知道玉衡子有苦衷,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压着,他不会给他假药。
“算啦,呱呱老师,咱们不提这些。我这次过来,是要拿您上次答应我的东西来着,是什么呀,别藏着啦。”
玉衡子这才松口气,对着桌面一挥袖口。
青衫拂去,唐四夕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0.44口径镀金沙漠玫瑰,顶部设有瞄准安装导轨,套筒两侧均有保险机柄,左右手操作。
通体亮金色多边形精锻枪管惊魂摄魄,焰纹状握把雕花如战火玫瑰,极具美貌与暴力。
唐四夕直勾勾盯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股灵力托起枪,轻轻落在他手上。
他像捧着一团火,烫的要抓不住,尤其枪管上刻着一个醒目的名字,烫金的瘦金体,是他的名字,唐四夕。
“太帅了,呱呱老师,这...太特么帅了,真的给我吗?”
玉衡子嘴角含笑,“刻了你的名字当然是你的呱。我一直在想,你这个年纪的现代人会喜欢什么,看到你这样子我算是放心了,没白费力呱。”
“谢谢呱呱老师,我超级喜欢!”
成为一个帅气的枪手,是唐四夕自小的梦想,这把枪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使起来很顺手,他兴奋地到处瞄。
“呱呱老师,弹匣是空的,子弹呢?”
玉衡子撑着脸,欣慰地瞧着他,就像瞧自己的孩子,“早就给你了呀呱。”
金光乍现,鬼爆石子核被意识调动飞升,落在半空发光,随即钻入枪中。
枪管从内之外,层层透亮,灵质波纹使手感更具活性。
唐四夕右手一抬,瞄准窗外榆树的一片叶子,双目灼灼,扳机扣动。
一弹穿叶。
鬼爆石子核零帧复刻鬼爆石,支持无限制连发,后坐力经过精细处理,没有不适后坐力,相当趁手。
“一般小鬼儿经不起你一枪,你注意别伤了无辜人呱。对了,你说的一万张符...”
玉衡子攥了攥手心,手指搓搓,搓出一股金烟,数不清的灵符哗啦啦从天上掉下来,给唐四夕围在中间。
喜悦的心情一瞬间止不住的心酸,贫瘠到干裂的心底涌出无限暖流,拯救他最可怜的一面。
唐四夕双眼涩红,长发垂落挡住脸,齿尖咬唇,泪珠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玉衡子看不清他表情,下塌到他身边,给他擦泪,
“怎么了呱?”
被唐四夕猛的抱住。
心碎也好,感动也好,被骗的怨恨无力不甘也好,忍了好几天的情绪一朝崩溃。
风暴宣泄似的痛哭不止。
“谢谢呱呱老师...谢谢您...没有抛弃我...”
玉衡子心酸地拍拍他,“傻徒弟,你抱我会变小的呱。”
“我知道...”
他缩的小小一团,窝在玉衡子怀里,尽量去感受关怀的温度。
玉衡子眸中泛光,千百年不曾如此动容。
揽着人,往前靠了一步,给人搂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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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沉没之前,彩鲲从蔷薇花云中潜出,天边渗出一道橙色破晓霞光。
弯弯潺潺的唤萤溪从月轮山崖垂落进界墙前十里树林,映着唐四夕的脸。
他看着自己缩小的身体,冷静地脱了衣服,换了自己做的粗麻短袖短裤,从灏瑒袋里掏出一把短刀。
这张陪了他二十多年的,清秀又有少年气的脸,乖乖的,帅帅的,生气起来还有点凶的样子,他仔细看着。
五官立体,棱角分明,有一股怜爱世人的圣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他就是恨,恨水中倒影,恨该死的宛宛类卿,恨他的脸,一颦一笑,跟洛泞的一样。
恶心至极。
刀尖停在颧骨,嵌进皮肤,闭眼,狠命划了一刀。
皙白皮肤开绽出一条小小沟壑,渗出一片晕开的血水。
血水淌过脸颊,掉进水里,泛出小小的血色涟漪。
唐四夕没停手,麻木没有痛觉,继续一刀,再接一刀。
直到血肉模糊,几十条伤口戳烂了脸,没有一块好皮可以下刀,面目全非。
下颌挂满血滴,一滴又一滴,顺着脖颈,落在衣上,染的斑驳一片。
精心修剪的长发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地一刀裁断,扔进水里,看着它飘走。
近两年的时间,蓝望泞一点一点,将他改造成洛泞的样子。
洛泞的口味,洛泞的穿着,洛泞的长发,力求分毫不差地复刻,养在身边。
最初的唐四夕,在这一刻重新生出来。
褪去所有身份,不是替身,不是王妃,不是谁的伴侣。
就只是他自己,一个自由自在的自己。
界墙环了整座鬼域堡,需要守卫的地方不止一个断崖,云茶给他的地图记录了其他守卫石像的位置。
他顺着界墙一直走,在另一片旷野发现了一个——一只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傻不拉几的夜叉。
夜叉智商不高,但警觉性不差,王妃身高样貌数值在鬼域堡不是秘密,没人不认识他。
不过这张脸已经毁了,身高也缩小,穿的破破烂烂像逃难似的。
他想赌一把。
夜叉石像背着身看下面的酆都城,思念往昔还是小石像的时候,脑袋就被一颗小石头打中。
它不聪明地回头,唐四夕踉跄地扑到脚下,恐慌地往里爬。
“不要,我不要出去,我好不容易进到鬼域堡的,我不要出去!你走开!!”
演技精湛,石像夜叉慌了,当真以为守卫不当失职,揪住唐四夕衣领甩出界墙。
“嗡——”
一大片冷味儿带着潮湿贯穿席卷,温度抖的下降几度,从四季如春的鬼域堡脱离对接,刹那刺骨。
唐四夕被甩的很远,在草地上上滚了几个身才停。
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扭扭脖子,瞧着几十米外的界墙。
“不想见,就永远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