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芳意从秋千上下来,朝着园中看热闹的下人们都挥了挥手,在傅嬷嬷的催促下,园子里很快只剩下她和眼前之人。
她不顾对方的一脸怒气,悠然然的走到了园中的石桌前坐下,笑着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疲惫倦容的薛御谦。
“夏公子三番五次地出手帮我,这次更是成为了平王府的恩人,他又风度翩翩,满腹诗书,我为何要后悔?”
“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婚事来救我,平王府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薛芳意注意到对方身上的外衣有一些微微的血迹,她微微皱眉,猜测着对方是否在狱中受刑。
“我为的是自己,我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救你们不过是让京都的人都知道我薛芳意的大义,也是还了平王府十几年的养育。”
薛御谦走近了几步,他身上的血腥味也跟着重了起来。
“你想要离开平王府,可以等等我,等我从狱中脱身,不日北国与西垂之战就要开始,我可以用战功换取你脱籍的文书。”
薛芳意的心狠狠地收缩着,她快要喘不上气。
她猛地站起了身,和薛御谦对视而立,轻笑道:“然后呢?你会愿意放我离开京都,彻底离开你的身边吗?”
薛御谦怔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对方,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双臂。
“你想要离开我?”
“薛世子,你不会忘了你还有一个女人在外面每日等着你吧?你将她赶出金尉楼,送离你的身边才有资格来质问我这话。
还有,你别忘了你背负着的整个平王府,你能放下陪我一起离开吗?”
薛芳意心底默默地期待着,期待对方说他可以,他能放下一切。
可惜她等到的是对方挣扎后的一句“再给我一些时间,现在还不行。”
半个月才难得一见的太阳被飘过的层层乌云遮住,院子里暗了下来,她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怕冷,想要回屋取暖了。世子去洗漱完换身衣服再去见那人吧,这个样子怕是会吓坏了她那样娇弱的人。”
她转身垂眸,隐藏自己湿润了的乌睫。
“我不日就要和长青完婚,不想被传出任何让他蒙羞的传言,所以请世子不要再出现了。”
薛御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挽留的手伸出又放下,最后只哑着声音问道:“你是否真心想要嫁他?”
“是!”
她的回答被簌簌而起的寒风带到了他的身边,让他感到通体发冷。
直到对方进了屋里很久,他都站在园中不动,最后在太阳彻底落下了地平线时,才咳嗽着踉跄着离开。
“小姐,世子走了。”秋荷推开了薛芳意的房门,见主子在漆黑的屋里趴在窗边的桌子前看着窗棂的缝隙发呆。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他。
秋荷想起了除夕夜那日,世子送主子的那一池星光,还有主子为世子跳的惊鸿舞,鼻子不由地发酸。
她点燃了屋内的蜡烛,从衣橱中拿出外衣为对方披上,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告知世子,夏公子与小姐是假婚?”
在俪贵人召见的旨意到了平王府时,薛芳意就立刻让人送信给了夏长青,两人合计后做了这个假婚的决定,为了取信俪贵人,她特意在对方的面前做足了挣扎的姿态。
“真与假都不重要,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和他本就是不可能的。”
“世子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啊?奴婢见世子对小姐不像是虚情假意。”秋荷看得出两人决定分开后,都十分的痛苦。
薛芳意自嘲地轻哼一声,“真情真意又如何,这也不妨碍他对其他人也真情真意。”
她起身走到了书架前,从暗格中把仙馨坊的账本拿了出来,距离大婚还有半月的时间,她必须提前将所有账目核对完,交接到辰时和婉儿的手中,才能放心的离开。
秋荷见此也不敢再打扰,默默拿了些吃食放在案边,退了出去。
在她走后,薛芳意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一滴泪水化开了笔下的字。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婚的准备和纳吉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由于平王妃从狱中回来后便一病不起,这些都是由平王妃的侧妃柳氏代为操办。
柳氏不仅将所有事情安排得极为周全,引得了夏家的称赞,同时王府上的日常之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使得平王对他这个侧妃都另眼相看,在府里的日子,几乎都宿在了侧王妃那里。
平王妃得知此事后虽然不满,但奈何病重卧床,根本无暇顾及争宠。
令府中所有人奇怪的是,平王妃重病卧床,薛清梨却没有回一次家里来探望,慢慢传出了薛清梨被二皇子冷落禁足的消息。
失去了二皇子的依仗和王爷的宠爱,来看望平王妃的人也越来越少,她的病情也在忧思中一日比一日加重。
在大婚前的三日,薛芳意去看她时,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竟把来看望她的人当作了是薛清梨。
从王妃院中出来经过花园时,秋荷指着园中正在舞剑的薛御德感慨道:“两三个月前,侧王妃失了女儿又失了宠,被关在寺中静思记过,现在却已经代掌府中中馈了,还多了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没想到最后,侧王妃成了局中最大的赢家。”薛芳意的眸中暗了暗。
她刚刚在王妃屋中闻出了香炉中燃着的沉香中的一丝甜味,而那甜味与她当日中毒昏迷前在梅园中闻到的相似,应是类似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个满是算计的牢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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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迎来了周府公子和平王府二小姐的大婚之日。
平王府内红绸满挂,喜气洋洋。
薛芳意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她眉间点着花钿,珠玉满头,凤冠霞帔着身,如此娇艳的自己,让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小姐时辰到了,夏家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门外了。”秋荷将寓意平安的苹果递到了薛芳意的手中。
薛芳意接过苹果,起身看了眼房里的傅嬷嬷和春烟她们,声音中带着一点颤抖。
“多谢你们对我这些年的照顾,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以后请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说完她微微弯腰俯身,朝她们鞠了一躬。
傅嬷嬷忙上前扶起了她,“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能够遇到夫人和您是我们做奴婢的福气。以后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就行。我老婆子会替你守着这个院子的。”
其他丫鬟也都纷纷点头,眼中已经湿润。
薛芳意侧过了脸,雾蒙蒙的乌睫下垂,掩饰了她眼底深深的不舍。
时辰已到,容不得她再犹豫,傅嬷嬷将凤冠上的珠帘轻轻的放下,她在秋荷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她十七余年寄宿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