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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啊,我怎么会有……”

话说一半,房门轰地打开。

氤氲间,水汽里乌发散乱肌肤白皙,祁兮抬头。于此同时衣裳飘飘盖下,浮在水面上遮住身体。淡淡膏药味和血腥气味。

祁兮蹙眉,道:“林叔叔有事?”

那是女孩子呢,林大人也太失礼了……

小满红着脸绞着手在后站着。林寅征不应答也不解释,目光径直落在祁兮身上。

女孩子整个人沉入水里,半张脸在水上露着,不安又警惕的眼神宛若即将被袭击的小兽。看到林寅征目光直勾勾,祁兮拽住衣裳往水里拖。

林寅征绷脸看她,依旧不说话,大步往里屋走。

祁兮视线跟他在屋里里外外晃过一圈。末了,林寅征开窗。窗外院落空空,窗台上灰尘点点。一切如常。

忽然有风灌入,祁兮打个喷嚏。林寅征走到她跟前,看她一会儿,说了句“告辞”,转头出去了。

莫名其妙。小满看得一脸懵。

房门一关,水声哗啦,祁兮挣扎着爬起来。中毒时间久了,现在千噬散刚发作时她能稍作忍耐。只是她不想被林寅征看到她身上的伤——平添事端。

赤脚踩在地上,水到处都是。祁兮胡乱抹干身体,哆哆嗦嗦去裹外袍。赶在毒发前收拾好,再找借口睡一觉,能熬多久熬多久吧。

门再度推开。裹着衣袍的女孩子错愕看去,黑发上的水珠滴答掉下来:“林叔叔你……”

林寅征迈步进来,依旧雷厉风行的架势,一把掐住脖颈,将祁兮按在案几上。

“……”

祁兮咳几声,涨红的脸说不出话。她的左手搭在一旁,右手去掰林寅征掐住脖颈的手,露出粉白色夹杂血痂的指尖。

林寅征有些意外。

感觉错了吗?小姑娘真的如此柔弱。

手里力道松掉,祁兮猛烈咳两声。

她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人,林叔叔这样不合适。”

哪样?

林寅征想问,忽然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覆在祁兮身上。女孩子赤裸的长腿紧挨着他,隆起的胸脯有节奏地起伏着。

对了。小女孩长大了。

小姐终究是个女人啊。

林寅征笑一下,起身,道:“看你从小长大,能欺负你这个晚辈?林某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放在平常,祁兮定要说一句“给晚辈上刑就不丧心病狂吗”,可她浑身皮肤开始麻木,此刻不支走林寅征可不行。

祁兮是啊是啊应声。

“林叔叔,有什么事晚点说行吗?我想换个衣服……我会感冒的。”勉力将毒发演作感冒,祁兮哆哆嗦嗦。

“行。”嘴上答应着,林寅征没有让步。祁兮疑惑抬眼要问,看到的却是双锐利沉着的眼。

“小姐肩膀上是新伤。”刚才进门时晃神看到很可疑,林寅征指她的肩,“怎么弄的?”

身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祁兮道:“我没理由什么都说。父亲大人也没有给你这样的权力。”这句话她很想硬气地说,无奈身体克制不住开始发抖,站不稳也靠不住,祁兮滑倒在地。

黑发散开贴在地上湿漉漉像水藻,扯着衣服咬牙不说话,女孩子在地上拱成一只虾米。

“哦……毒发了啊。”

拖了块板凳林寅征在她跟前坐下,神态自若微微笑,道:“小姐刚才说什么?”

“……”

祁兮哪还有力气说这个?她颤抖着瞪眼看林寅征,男人居高临下看她视线散漫。

好熟悉。

和很多年以前一样。

轻微的耳鸣声中,耳畔传来声音。

“林叔叔,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不该去那些的地方!”年幼的祁远脑袋砰砰在地上磕破,鲜血往下,和眼泪汇合,以更快的速度滴落在地。

“错的是我,妹妹没有错!”跪着挪到林寅征身边,祁远祈求般抱住他的腿,哭腔道,“……我能替她受过,我来!!……给妹妹解药吧!”

当时林寅征怎么说的?

“你弄脏我的脚了。”林寅征皱眉,一脚踢开了他。

……

窗外绿意盎然。

夏日偃州的蝉鸣声让人格外困顿。

祁远在凉亭里醒来,桌上杏仁露剩下半碗早已凉透。

舀上一勺又搁下,远处端着托盘的侍女走来,祁远招手唤她:“小梅,来壶桂花酒。”

清甜一小坛桂花酒和着酒杯一起上来,祁远微微蹙眉,指着酒杯道:“就一个?”

原来是有来宾。

小梅一礼,低头道:“大少爷贵宾几位?小梅好去准备。”

捏着酒杯转了转,祁远摇摇头,道:“没有啊。父亲责令我在家,对外都说我闭关,哪里敢有什么宾客?”沉默了一下,祁远笑笑,又道,“独酌无趣。小梅,你陪我喝两杯吧。”

……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才能把哥哥留在偃州!”出口的话语歪七扭八不知道说的什么,祁兮又哭又笑。

哭是因为哥哥因她画地为牢;笑是因为哥哥一切无恙。就算她不来青铎,林寅征也会找人寻她吧。

一切想通,气若抽丝。

林寅征低头看祁兮。小姑娘在他脚下发抖打滚,林寅征哑然失笑。祁家小姐的骨子里总有一股傲气,不低头也不服输,对谁都是一个样。

只有毒发。只有毒发的时候,能叫她卑微到尘埃里。

小姐从小就是这样。毒发的时候满地打滚说话打颤,求他给解药。然而无论怎么求,林寅征总会晾她一阵,等小女孩狼狈不堪说自己错了自己受不住苦,抬起一张眼泪鼻涕嘴角渗血的脸看他。

这种场景第一回看还有点不忍心,可看得多了,也就木了。

一如既往祁兮伸手。她拽住他衣摆,哆哆嗦嗦抬脸。她张口,要说话。

求他啊。林寅征微微笑。

这回祁兮没有求他。

女孩子攥紧拳头,一把扯下他衣摆布料,兀自咬紧牙关,又低头大口喘气。

时间过去很久,房间里水汽已经散去,地上水渍干了一大半。一老一少两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啪嗒,啪嗒。

林寅征低头,水珠滴落在地。是祁兮没擦干的头发吗?怎么有血腥味。

上手卡住脖子,即将被屠宰的动物一样拎起来,林寅征皱眉,道:“你搞什么……”

他看向祁兮。女孩子面容扭曲,嘴角被咬破渗出血来。她语气短而急促,低低道:“作为人,我命如蝼蚁。可作为棋子,我觉得自己还挺重要的。林叔叔权衡利弊,不会眼睁睁看我死才对。”

凄凄惨惨祁兮笑一下,露出满是血污的牙齿。大口血液涌出,污糟糟吐了林寅征一手。

林寅征一个恍惚。

不求他,反而威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