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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接到白河和祁兮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她看到白河略微泛红的眼眶和被洇湿的肩膀,急急道:“发生什么了?不是,你们哭什么啊?”

白河顾左右而言他:“里面炭火呛眼睛。”

他将祁兮轻轻放马车,对红豆道:“我来驾车,你去车里陪她吧。”

迎上红豆的古怪表情,白河说:“她看上去不太舒服。”

红豆僵硬地点头,看着白河麻利的背影,嘀咕道:“现在都不叫德宁公主,叫她了……”

“你说什么?”

红豆心虚,赶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辛苦白二公子啦。”

说罢,红豆拂起帘子探进车内。祁兮在一侧酣睡,一张小脸红扑扑地,额头沁出微小的汗水。她替祁兮准备好的被子,白河早已替她细心盖上,被角被他细心而笨拙地压在了祁兮身下。

白二公子是真动心了呀。

红豆感慨。这原本是件好事,只是这人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祁兮。是祁兮的话,以白河的性子,再喜欢也不会逾矩吧。

红豆挨着祁兮的脑袋,在马车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坐下。

掏出怀里的帕子,轻轻去擦祁兮额上的汗水。

外头的白河听到红豆哎呀一声惊呼,勒马问她:“怎么了?”

红豆一手捂着车帘,不叫冷风灌进分毫。她从马车内探出个脑袋,焦急道:“快点回府,祁兮姐姐又发烧了!”

-

白河将祁兮送回别院,安排红豆照顾,没来得及喝口水,起身要走。

红豆和吴双劝他休息片刻再走,白河摇了摇头。

“我有急事,已经耽搁了,不得不走。”

红豆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拴在马背上的那个包裹,正是她在黑市给的那只。脏兮兮,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红豆想起来,被她截胡之前,白河确实有事要找白王,莫名心生内疚,道:“多谢白二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白河点头,小心拎住包裹,一路策马回府。

-

左脚刚踏进书房,一只陶瓷杯盏在白河脚下咣当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他的衣角。

白河错愕看去,见得白傅正满面怒容,大哥白尧俯身跪在他面前。

气氛凝重至极,即将脱口的一句“怎么了”被白河咽了回去。

见白河进来,白傅正深吁了口气,目光停留不过须臾,又再度回到白尧身上。

“大宇皇帝赐婚,还需要听你的意见?”白傅正冷笑道,“我白傅正怎么养出这么任性的儿子?”

白尧跪着,咬紧牙关,道:“ 父王,儿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我是与你讲不明白了罢?!君臣父子,先有君臣,再有父子!你是我白傅正的嫡长子,就该担这样的责任!”

白傅正气急,嗓子被呛着,忍不住咳嗽。

白尧膝盖向前挪了一步,依旧低着头:“父王当年征战有功,圣上答应过父王,有什么要求是可以提出的……父王您是不知道,儿臣今早听到有人在说德宁公主私德败坏,怕是不多时就会传遍离州城……”

白河几步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背,以示安抚,听到白尧还在说。

白尧像要一口气说完似的,语速飞快。

“若是这样的女子成了世子妃,将来她的孩子又是嫡子。父王我这么说您别生气,这孩子是哪个野男人的种都不一定,更别说外头还说她还当街杀人……”

不等他说完,白傅正一声叱喝。

“住口!”

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白河替白傅正将话说完:“大哥,父王的意思是,圣上答应的事情应该作为白家的免死金牌,而不应该用在婚嫁这种小事上。”

“小事?”

白尧抬起头,不怒反笑。

他看着白河的眼睛,一字一顿:“二弟真是入世如出世,不用担责任,自然说得风凉话。”

白河怔愣,随即迎上他目光,不愠不恼,语气里满是悲凉。

他缓缓摇头,沉默半晌,这才轻声道:“白家三年内都不得办婚事,大哥何必与我动怒呢。”

白尧被他说懵,起身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坐在白河身旁的白傅正注意到白河勉力克制的颤抖和悲伤,加上他说的“三年内”,白傅正瞬间了然。

白家有丧。

他颤声道:“允知……出事了?”

白河没有回答。

他张嘴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要怎么开口呢?

允知叔叔变成怪物,是他杀了他?

他已经将遗骨带回,是允知叔叔要求他动的手?

又或是什么别的,更官方的说法,将他们的单独见面隐去,平淡到允知叔叔就只是死去,被他带回了尸骨。

无论哪种说法,都无法绕开白允知变成怪物的事实。他最爱的允知叔叔一生追求唯有自由,死前却被困在不人不鬼的躯壳里,就连死亡都无法单独实现。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书房里父子三人都没有说话,像是一场无声的吊唁。

过了很久很久,白河才将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在桌上。

他涩声开口:“都在这里了。”

他不用打开,甚至不用说,白傅正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还有这个。”白河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老旧的象牙项链上干涸了血迹,叮当一声落在实木的书桌上。

白傅正伸手摩挲着象牙,在儿子面前努力让自己镇静,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悲恸。

“安排下去,都别找侯爷了。”白傅正说。

他起身有些眩晕,白河赶忙扶住。

白傅正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叹口气,道:“我累了……具体情况,晚些时候再和我说吧。”

他拒绝白河和白尧的搀扶,兀自颤颤巍巍往外走。

白尧有些不死心,想继续前头话题,又觉得不合时宜。他正犹豫,身后白河上前两步,喊了白傅正一声“父王”,就地跪了下来,行了个礼。

“父王。”白河说,“允知叔叔没有子嗣,靖泊侯的位置就由我来承袭吧。”

什么?!

白尧瞪大双眼。

他二弟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