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沉浸在一片寂静中,陈恪进门,一股压抑之气扑面而来。
门房这张脸应该是莫名其妙的神态,却一定要皱着眉垂着眼闭着嘴绷着脸,这副表情让他感觉怪异。
但他理解,主人悲痛欲绝,做为仆人的他纵然不明所以也要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他能理解门房的表情,也能理解府内仆人、侍女的表情,可他不理解丰自武的表情。
张润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可皱着眉绷着脸是何意思?
丰自武也不瞒他,长叹一声说道:“得到消息后出尘悲痛欲绝,咳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他诧异地问道:“请张神医过来看看不就好了?”
丰自武叹道:“张神医说这是心病,吃药没用。”
听这话他就站住双脚垂眼看着鼻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丰自武等一会见他还再看着自己的鼻尖,不由疑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双眼叹口气回道:“张夫人昏过去了,一定不能在客厅见我,去她的闺房有失礼数,我在想是转身走呢?还是转身走呢?”
他说了两句“转身走呢”,这是一句很奇怪的用语。
而丰自武不去分析这么奇怪的言语,低声说道:“张润的死讯是你传来的,你得想办法解开出尘的心病。”
“闺房内自有珠帘隔绝内外,你在外面与出尘说话,又有婵儿等侍女在内,不算失礼。”
丰自武很想让他去看张出尘,而他诧异地问道:“张夫人昏过去了,我去有什么用,掐人中吗?”
“不用...”丰自武怒道:“昏过去就不能醒过来吗?”
“这倒也是。”
他明白了,又想一下,低声问道:“张神医走没?”
丰自武没好气地回道:“没走。”
“那就好...”他舒口气说道:“我进去之后,请张神医在门口等待一会,听我口令立刻冲进去救人。”
听他所言丰自武警惕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无奈地回道:“我这人说话不太好听,万一把张夫人气死了,让张神医赶紧救人。”
他说这话可就有点悬了,丰自武迟疑,张神医适时现身,招手说道:“赶紧去,你负责气人,老夫负责救人。”
他的口气太大,陈恪表示怀疑,“万一救不活呢?”
张神医不耐烦地回道:“反正气死人的是你,与老夫何干?快去、快去。”
这两人的对话让丰自武的这颗心提起来,可挡不住张神医的催促,“快去快去。”
丰自武只能带着他和张神医往中院走去,而陈恪还要明确一件事,“是您让我去的,后果您承担。”
他想将气死人的黑锅扔出去,可张神医绝不承担,“我让你解开出尘丫头的心病,可没让你气死她。”
张神医拒绝接锅,可他还想争取一下,“这种事谁能说得清?”
可张神医不给他机会,“说不说得清是你的事。”
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推卸责任,丰自武的这颗心就更没底了。
但他不能阻止陈恪进去,张神医说了,张出尘的心病可能只有陈恪能治。
张神医的这句话丰自武相信,自陈恪进京以来,张出尘确实信重他,甚至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他知道陈恪精通谋略,可涉及心病的事心里还是没底,眼看陈恪走进屋去,自己和张神医站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而陈恪走进屋来,隔着珠帘往里看看,影影乎乎中肯定张出尘半靠在床头上,于是深施一礼,轻声说道:“听说夫人病了,在下前来探望。”
张出尘没说话,站在床边的婵儿低声说道:“陈公子请坐。”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一名侍女搬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陈恪落座后继续说道:“听说夫人的病情非常严重,在下心急如焚,在夫人清醒之时赶紧结算一笔账。”
“夫人曾答应给我一万两纹银,还有文华印刻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请夫人立刻兑现。”
他说这话让身边的侍女懵了,而婵儿怒道:“狗头军师、夫人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说这话?”
婵儿一不高兴就喊他狗头军师,他也习惯了,立刻回道:“这时不说等什么时候说?等夫人死了再说吗?我不仅要给自己说,还要给你和丰师傅说。”
他回婵儿一句,转向张出尘继续说道:“夫人、趁你还没死赶紧把这事办了,该给我的钱赶紧给了,否则等你死了就来不及了。”
这席话让张出尘剧烈咳嗽起来,婵儿赶紧坐在床边扶着她的上身给她轻拍后背,一边吼道:“狗头军师、你闭嘴。”
他却跳起来叫道:“不能闭嘴,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我的银子和股份就没了。”
他的声音挺大,传到门外让丰自武大怒,迈步就要进去,却被张神医一把抓住胳膊。
丰自武一顿的功夫就听张出尘的怒吼声传来,“我死不了,一万两银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做梦,一分也不给你。”
她这个态度让陈恪大怒、吼道:“这是你答应的,不给我你就是老赖。”
他又说了一句新名词,“老赖”这个词挺新鲜,可张出尘也不管老赖是什么了,张口就喊:“我就是老赖,一文铜钱都不给你。”
遇到老赖他也没招,只能大喊:“我告你去。”
张出尘也大喊,“你去告啊。”
他大吼,“别以为我没证据,我这有录音。”
他又说了一句新名词,众人一怔,就听他挤着嗓子说道:“陈公子、只要文华印刻厂赚钱了,我就给你一万两银票,再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这道细声细气的声音从他嘴里冒出,引得张出尘大怒、大喊一声:“闭嘴。”
而婵儿和侍女一怔后随即捂住嘴,站在门外的丰自武紧绷着脸,而张神医却是哑然一笑。
陈恪却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夫人的怒气爆发出来,伤心劲就该少一些了,我在这里向夫人贺喜了。”
屋里沉寂下来,唯有张出尘急促的喘气声飘荡空中。
沉寂一会陈恪再次出声,“夫人所怀念的只是少时的快乐,那时的你自有父母护着,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可现在没这个条件了。”
“张润代表了你的少年时光,如他一身清白,对你一片痴心,这种美好的时光可能还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他没忌讳,坦然评论张润这个人,而张出尘也一言不发,听他说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张润应该清楚你能保护他,在你找他时,就应来张府坦诚一切。”
当他说到这时张出尘出声了,“他身不由己。”
她为张润开脱,而陈恪郑重回道:“这是你想的,不是他想的,而你想的只是你想的。”
这句话让张出尘不再言语,听他继续说道:“事实是在昨晚的劫狱过程中,张润等人表现得异常兴奋,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但身中数创仍力战不休,从中你能想到什么?”
张出尘无语,她看过《北魏》史书,知道大乘教的那场叛乱。
可她并不知道这里的详情,而陈恪知道,沉声说道:“你能想到的是大乘教的那场叛乱,却不知从罂粟中可以提炼出一种毒品,只要长期吸食这种毒品就能让人上瘾。”
“知道上瘾后会怎样?他们不再是人,亲情、爱情、友情全部抛之脑后,给他提供毒品的人才是他的亲爹亲娘。”
“你应该感到很庆幸,张润接到的命令不是杀你,否则你的命早就没了。”
他说得郑重,而屋里、屋外的五个人却听得目瞪口呆,他在说一件很神奇的事。
过了好一会,张出尘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竟然回道:“我是天才。”
随即又说:“这种毒品是从罂粟中提炼出来的,本身带着一股微臭味,吸食之后口腔里发出一股烂苹果的味道,你没闻到这股味道吗?”
听到这句疑问张出尘怒喝:“我和张润说话隔着两米以外,怎会闻到这股气味?”
张出尘解释了,陈恪“哦”一声起身说道:“你好好休息,不要以为是你的行为造成张润死亡的,当他吸食毒品并冒充莲蒲的徒弟时,就不会活多长时间了。”
说完这番话他告辞转身出屋,对丰自武低声说道:“丰叔、保密。”
然后转对张神医说道:“罂粟这种东西少用可为药,如不是治病而食之,就是变相的吃毒药,望您警示众人。”
陈恪所言有因,在那个世界,罂粟于唐朝传入中国,考证说是僧人从印度带来的,初为观赏而养殖。
而到北宋时成为食材,寺庙里着名的佛粥就加了罂粟,罂粟汤也很受欢迎,苏轼、陆游这些名人有诗为证,他们吃过佛粥也喝过罂粟汤。
而他来到这里还没见过这种食物,但他不敢保证没有,毕竟他这个穷鬼很少出去吃饭,更不能享受高级的佛粥和罂粟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