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游刚开始还嘴硬，不说自己有求于方渡。
等方渡威胁再不说就永远别上山的时候，他这才开口。
“我来找方先生，是因为，雷行宗出了一件怪事。”
“怪事？”
“对。”
雷雨游说，雷行宗有一处祭庙，庙里供奉的是当年跟随开山老祖的一只黑狐。
“你们一个道门正宗，祭拜的却是妖仙？”
方渡感到不解。
雷雨游说，这其实也是他们门派内的秘闻，外人都不知道的。这只黑狐是一只千年狐妖，当年曾经救过开山老祖。老祖和它拜了把子，成为兄弟。那黑狐答应帮老祖开辟自己的宗门，作为报酬，它要雷行宗的门人世代供奉它。
“听上去更像你们那个开山老祖为了神化自己，而编造的一段故事。”
方渡听到雷雨游说了这么一长串，思索后总结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雷雨游同样不信这些，他甚至有过反抗的行为。
“因为每次祭拜都要宗主的血，我实在不愿用自己的血来供奉这种妖物，所以，干脆断了供奉。
在那之后就出事了。”
雷雨游回忆着当时的事。他说，停掉供奉的第二天，他晨间刚醒，就看见一只黑狐穿着衣服，站立在他的床头，幽绿的眼睛紧盯着他。
那狐狸口吐人言，妖里妖气地说：“请宗主洗漱更衣。”
雷雨游算胆子大的，他没有声张，而是照做。
铜盆里面全都是血。他随意地淋了点在自己的手背，擦干净。
再一转头，那些端着早膳的仆从，也变成了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黑狐。
它们那双泛着幽绿色的眼睛，紧盯着雷雨游。
但就算到了这种程度，雷雨游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他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一只只尖腮狐狸。雷雨游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三天。
方渡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
“你到底是心大还是吹牛，还是被吓傻了？被一众狐狸包围着，还能待三天？”
雷雨游笑了笑。
“只是当时没弄清楚这些狐狸到底想做什么，后来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庙里的那只狐妖作祟，逼迫我供奉于它。”
雷雨游说他想明白之后，就放了小半碗血，放到了那狐妖的庙里。
果然，等到第二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我说这些，是想跟先生讲明，那狐妖的确是有点法力在身上。”
雷雨游说着，方渡点头。
“它看起来没有别的目的，也不贪图你的性命，只是需要供奉。
所以……它现在突然想要你的命了？”
雷雨游摇头。
“并非如此。我年年供奉小半碗血，和这狐妖的联系就深了。有时它会闯入我的梦中，指点我哪里需要留神，也会戳穿我身边的小人。”
“这狐狸听上去还怪好的。”
方渡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蜷缩在他脚边呼呼大睡的胖狐狸，心想狐和狐之间的差距，比人和人的差距都大。
他这只怎么只会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不会。
雷雨游没有发现方渡走神，继续说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那只狐狸再次闯入我的梦中，这次却是拱手向我求救。”
“……求救？”
方渡听到这里，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
雷雨游点头，神情严肃。
“它看起来十分惊慌害怕，说话的声音也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它求我救他。它说它也是才发现，在雷行宗竟然隐藏了一个‘怪物’。那怪物正在吞噬雷行宗的生灵，这样下去，它迟早也会被消失得一干二净。”
“怪物？是什么怪物？”
方渡心想，雷老宗主作恶多端，可能是自己养了什么古怪的庞然大物，亦或者是他得罪了什么人，人家专门派来害他的。
他问雷雨游，但雷雨游仍是摇头。
“我不瞒先生。我和老宗主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他临死的时候都在提防我。宗主之间的传承，牵扯到很多秘辛。这些他没有全部告诉我，导致我现在也很被动茫然。
尤其是……那只狐妖，它消失了，无影无踪。
它被它口中的‘怪物’吞噬了。”
狐妖魂飞魄散，线索断了，雷雨游就算想要调查，也无从下手。
他本来想不管这件事，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始终是个隐患。
那狐妖或多或少算得上雷行宗的保护神，别管之前多大年纪，在这雷行宗也活了几百年了。
这样的一种存在，都十分忌惮，甚至无声无息地消失，雷雨游的心中多少有点没底。
本来他还在为此事苦恼，不知解决之法在何处。恰好那天撞见了方渡。他想方渡是个长生不老的神仙，对此或许有办法。
“我当然可以帮你看看，但是，又有什么好处呢？”
方渡听了这件奇异之事，心中起了疑心。雷行宗那地方不太平，当初他们把晁卿卿抓起来，恐怕就是有些图谋，跟阴生子脱不了干系。
当时傅云擎去调查了，后来方渡问他，他说证据被毁得太干净，他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另寻办法。
或许有人以雷行宗作为幌子，背地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只是方渡当时没机会探究，现在正好，有了雷雨游，他能明目张胆进去调查。
但方渡现在看不惯雷雨游，他不能直接答应他，自然需要索要好处。
雷雨游了然一笑。
“先生放心，在报酬这方面，绝对会让你满意。雷行宗出手一向大方。”
方渡点点头。
有好处就好办了。他现在跟雷雨游关系不好，绝不可能给他白白帮忙。
既然方渡答应下来，事不宜迟，雷雨游和他商量，能否立刻前往。
方渡同意。
他像过去每一次出远门一样，把山中的一切都打理好，该备好的食物都备好，免得山中他养的生灵饿死。
而那只肥胖灵狐，这次却一改懒惰的本性，非要跟着他一起去。
方渡想了想，黑狐也是狐，说不定这只白狐还能派得上用场，干脆带它一道前往。
去雷行宗的路不远，半天就到了。
方渡对雷行宗从来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在雷雨游的带领下，这里的空气比当初好了一点，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当然，好也没有好多少。在方渡看来，雷雨游跟他大哥和亲爹是一种人。
雷雨游就算不问，只看表情，也知道方渡是在心里偷偷骂他。他有些无奈地笑笑，避开这个话题，请方渡到正殿坐。
“不坐了，不浪费时间，直接带我到庙里看看吧。”
方渡开门见山，要求直接去看看狐狸庙。
他怀里抱着一团布，有东西拱啊拱的，探出一点头。
是跟他同来的那只白狐。
方渡用布把狐狸的头重新盖住。
“别出来，当心旁人将你掳走，把你炖汤喝。”
狐狸呜呜叫。
这里到处都是修士。方渡不想弄得场面太大，让雷雨游挑小路走。
不多时，两人来到这座庙前。
天空阴云密布，随时会下雨。方渡看着眼前的庙，比他想象中要小。
庙的门口摆放了两个石雕，上面雕着的是两只尖嘴狐狸，眼睛狭长，似笑非笑。
他稍微感应了一下，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妖气、仙气……什么都没有。
就像雷雨游说的，“消失”。
方渡走了进去，嗅到了一丝残留的血腥气，不重。
“这里不久前刚供奉完？”他问雷雨游。
雷雨游在他身侧，回应他的话。
“没错。但是这次，它并没有取走我的供奉。”
方渡拿起供台上的瓷碗，里面的血液已经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