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宿寝,阿娇歇过半晌方才苏醒,她屁股生疼,直身不起,只得趴伏在床,阵阵喘息。
阿娇回想杖责一事,心中屈辱交加,泪水扑簌簌直往下掉,如此以来,愈发缅怀大少奶奶,也更加感激大少爷今日挺身相救之恩。
只是受此奇耻大辱,任谁也难以消受,阿娇脑海中,不免萌生了轻生之念。
阿娇拟起身下床,还未动弹,已觉腰部疼痛欲断,无奈只得伏下身去,以籍疼痛轻缓些再作行动。
一个时辰过去,谁知皮肉之痛不仅没有缓轻,反而愈发刺骨难忍,直疼得阿娇贝齿紧咬,大汗满额,后有姐妹拿来药膏为其涂抹,这疼痛终是减去了不少。
待至入夜时分,阿娇终于能得下床,却是她步履踬蹶,每迈上一步,便好似有千根尖针在腰臀攒刺不止。
阿娇无奈,只得寻来一根竹杖,强忍疼痛跨出房门,而后向着隐山脚下走了出去。
吴正这处,方始清醒,忙起身奔来阿娇住处,唤过好久,竟是发见阿娇早已不在屋内。
吴正心中纳罕,寻来阿娇同居丫鬟询问,待知自己昏迷后,阿娇仍去衣受杖五十,他既觉痛心,又觉愧悔。
吴正费解道:“阿娇受了杖刑,明明不便行动,却为何不在屋中歇息?”
他转念一想,只觉大事不妙,忙起身在吴府搜寻起来,寻遍整个府院也不见阿娇影踪,吴正颓立府门外,当真没了主意。
他微微抬头,望见城外隐山,夜色下,仅有一道残影起伏绵延。
吴正眼前一亮,好似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灵堂上,我曾梦见阿娇于风雨之中,独自一人去了山脚木屋,难道,眼下阿娇真的去了那里?”
吴正不再犹疑,起身便朝隐山奔了出去,这一路,月色清晖,繁星满天,吴正无暇睹之,只兀自狂奔不停。
不消多久,已来到先前母亲所住木屋,吴正上前查察,竟发现屋门已被反锁。
细细聆听,更有一女子紧贴木门哽咽不止,吴正叩动木门,道:“阿娇,是你在后面吗?”
听闻呼喊,那女子立时止住了哭声,却是没有作答吴正,更没有伸手开门。
屋中,阿娇靠倚木门侧坐在地,阵阵屈辱涌上心扉,泪水连珠价滚落脸颊,她紧捂口鼻,以不让门外吴正察觉。
林中,吴正继续敲击木门,道:“阿娇,你开门啊,我知道是你在里面!”
再喊几声,依然无人作答,吴正道:“阿娇,你再不开门,我可就冲进去了!”
说完随手一推,木门竟已有些摇曳脱落,吴正后撤两步,正欲起势撞门,屋内,阿娇哀切地道:“少爷,你不要进来,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吴正听后顿时止住了身子,他只道阿娇如此,一来是因为自己与她大庭广众之下拥簇,辱其清白,二来是因为自己害她去衣受杖,更辱上加辱!
吴正面有歉仄,心中大骂自己是不知羞耻的好色之徒,阿娇念及娘往日恩情,来同自己一道守灵,自己竟然能对她做出如此禽兽不如行径。
现下玷污人家姑娘清誉不说,更是累及她遭受了去衣杖刑,吴正啊吴正,你如此禽兽不如,却还妄想阿娇青睐,当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吴正来至门前,诚恳地道:“阿娇,昨晚是我不对,我因娘去世,一时悲痛欲绝,便忍不住躺入了你的怀中,是我害你受人嘲笑,是我害你受了杖责,是我对不起你!”
屋内,阿娇心中微微一恸,竟是说不出的感伤,自忖:原来少爷昨晚只是因为丧母心切才会依偎在自己怀中,今日也只是念及主仆之情,才会挺身而出,原来少爷并非对自己心有情愫,一直以来,不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想到这处,泪水再是滚落双颊,阿娇继续想道:大少奶奶已逝,吴府已然不再是当初的吴府,那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之处。
曾几何时,大少爷便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可如今来看,全然是我一厢情愿,我不过是吴府一卑贱丫鬟,竟也敢觊觎大少爷之倾心,真是可笑至极!
吴正微微俯身,侧坐于木屋门外,心悸道:“阿娇,你为何非要将自己反锁于屋中呢,你可还记得昨晚我同你讲的那个故事,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我,我担心……我担心你也同娘一样,离开了我!”
吴正抬头望向天边明月,心中些许感伤,月色打在脸上,在他眼角凝结成光,吴正欲寄相思于母亲,竟是无人可话凄凉。
月华如水,透过木窗,亦打在阿娇身上,听闻声音,她知道吴正就在门外,仅与自己相隔咫尺。
阿娇将脸颊贴合木门之上,她甚至可以听到门外吴正那砰砰的心跳声,却是这道木门,如同两人不可逾越的鸿沟。
阿娇面有纠结,心想:少爷让我将心事告诉他,眼下我该不该向他倾诉爱意。
真如少爷昨晚所说,这世上没有说出来而不能解决的事吗,可我明明只是吴府一身份卑微的丫鬟,而他是吴府的大少爷,我二人身份相差悬殊,说出来,就有可能了吗?
阿娇转头望向木窗,见月如霜雪,无声无息,泪眼朦胧之际,阿娇仿若望见了大少奶奶,她笑意盈盈地瞅着阿娇,冲阿娇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月光悄然流入阿娇心扉,她转过头来,不置可否地道:“大少爷,阿娇也有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吴正不解道:“什么故事?”
阿娇双眼深邃,宛若憧憬一般,娓娓说道:“从前,有一只兔儿,家中过得极为贫苦,眼看便是活不下去,父母迫于无奈,便将其贱卖给了野猪一家,他们以为,如此兔儿便不用再过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可谁知,兔儿从此受尽野猪一家欺凌,心中痛不欲生,兔儿时常会想念父母,她多想当初能继续留在父母身边,哪怕有一天会饿死。”
“于是,兔儿开始尝试着逃跑,逃离野猪一家,找寻父母下落,可每次都会被野猪一家寻回,更打得遍体鳞伤,有那卖身契在手,兔儿哪里也去不了。”
“兔儿绝望至极,于是便想到了自缢,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已暗淡无光,没了任何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