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鞑子骑兵出现在了南关不远处的山坡上。
孟满仓粗略地数了数,感觉不下三百之数。
虽然尚未来攻,但孟满仓看这些鞑子身上穿着的甲,就知道其必然是鞑子大部队的前哨精锐。
孟满仓稍微踟蹰了一阵,便拉过最后一个临时的下属,嘴里道:“到你了,回去禀告诸位大人,就说鞑子的哨骑已至南关。”
“孟头儿,那你呢?”他这个临时下属,有些迟疑的说道。
“现在只能看到鞑子的前锋哨骑,到底鞑子大部有多少人还不知道,我等着最后一刻再走。”
见这他仍旧不放心,孟满仓笑道:“我都不慌,你慌什么,他有马,俺也有马,都是四条腿谁怕谁来?”
等身边再无熟人了以后,孟满仓的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毛。
他略微打量了一下南关,这个小关城其实并不大,城墙也不甚高,与其说是关门,倒不如说是一个墩堡望哨。
是决计挡不住鞑子的大规模进攻的,对此孟满仓不由得对自己营官韩林的先见之明暗暗钦佩。
鞑子的前哨仍然在山坡上窥探,也没有过来试探之意,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
见鞑子的大举进攻已然成型,南关的守卒们开始按照韩林下达的既定计划开始分批撤退。
早在鞑子刚刚出现时,民夫们就已经逃走不少,为了惩罚这些民夫南关的守将不许民夫先行,反而在这里收拾残局,同时填补撤走卒伍的空缺。
一些已经扎好了的草人被树在城墙的背后,由于只是露了一个脑袋尖,远远地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狗日的鞑子,估计是被吓坏了才不敢来。”
对于这种故作疑兵的举动,孟满仓不由得笑出了声。
南关的守卒按照每十五人一队分批撤离,每撤出一队就有几个草人立在墙后。
由于与旅顺城相距二十余里,这些人估计至少得用一天的时间才能回到旅顺,可鞑子会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吗?
孟满仓的心里其实充满了疑问,不过他有马在,心里倒是不慌。
刚刚撤到第三批时,对面山坡上的鞑子哨骑终于忍不住了,纵马顺着山坡往下跑。
一阵铜锣声响,留在南关的守卒和民夫们也统统行动了起来,提起弓弩火铳乃至木镐铁锨纷纷躲到了墙后。
双方远远地互相放了一轮弓箭火铳,都毫发无伤,这只是一阵轻微的试探之举,见南关的防备力量充足,鞑子的哨骑也不硬着头皮来攻,只是等着身后的大部分。
孟满仓在墙根下躲着,他身旁是一个民夫,正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一根扁担,浑身瑟瑟发抖,嘴里喃喃自语。
他将扁担竖着举,闭上眼睛的样子好像是将这扁担当成了一炷香,孟满仓看了不禁笑了起来,开口问道:“咋地,这还没来呢,就吓破胆了?”
那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嘴里的祈祷说完才垮着个脸对孟满仓道:“军爷,哪里能不怕,俺就是来旅顺充当个徭役,俩月就回去了,哪成想就碰到了鞑子来攻。俺家里还有俩娃娃一个老母要俺养活,俺可不能死了哇。”
“你死不了。”
孟满仓随和地道。
见到这个军爷和其他平日里相处冷言冷语们的军爷不一样,这民夫也不由也咧嘴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那就借军爷的吉言。”
孟满仓摇了摇头,嘎嘎怪笑道:“听说鞑子一般不杀民夫,都是抓回去当包衣,那日子,过得比牛马都不如。”
民夫的气息为之一窒,才明白孟满仓这是在拿他逗闷子,不由得又哭丧着脸:“军爷甭拿俺开玩笑,这笑话俺开不起哇,俺要是死了,家里的孤儿寡母也活不了多久了……”
“啥时候来的?”
孟满仓又对其问道。
“来俩月了,当时说好的是去修登州的城,但到了登州就又让俺们上船,等过了海才知道是来旅顺,俺们这是被人骗了哇。”
孟满仓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个民夫:“也不一定,兴许原本确实是叫你们去登州修筑城池,但是你肯定没使银子,所以你这个位置被人给买了,你就只能来这儿了。”
明代替役之风盛行,有钱人家可以花钱请人去代替徭役,再往下就是可以用银子买一些不甚劳苦和比较安全的活。
这些位置都被人买了以后,那些既劳累,又危险的活自然就落到了最底层人的身上。
见孟满仓还比较随和,这民夫也打开了话匣子,脸上不无恼怒地道:“指定是这样,俺自己刨食儿都未必能填饱家中老小的肚子,哪里还有什么闲钱去送给这些里扎老役长!”
接着他又看了看孟满仓,反倒是有些可怜起他来了:“军爷,俺咋听说你们更苦咧?”
他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说这帮子校尉,比衙门当中的狗官更狠,至少要扣你们一半的银饷去!”
“那是别人。”
孟满仓撇了撇嘴,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俺们乐亭营可不那样,俺们一个月足足发一两五的银子咧?要是打仗还有补贴和奖金拿。”
那民夫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还有这等好事?!”
接着他又向孟满仓靠近了一些嘴里道:“乐亭在哪儿,俺咋没听过。军爷,你们那什么乐亭营还要人不,你看俺成不?”
孟满仓只是闲的无聊,跟这个民夫攀谈两句,没想到这个民夫反而打起了他的主意。打量了他一眼摆着手道:“你不行,就还没和鞑子打呢,就吓成了这样,俺们乐亭那可不要你这样的。”
“他们又不给银子!自然是命要紧!”
民夫被孟满仓呛了一通,脸上一阵青红皂白地解释道:“只要给俺足银,俺也敢跟鞑子拼命。”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一阵城墙外再次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孟满仓探出头去看,就见鞑子又顺着坡往下来,但这次与上次明显不同是直奔关门而来。
孟满仓知道自己该走了,站起身往外走,但那民夫似乎认定了他一般,也跟着他走。
等到了之前拴马的地方,孟满仓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你他妈的!老子的马呢?!”
拴马桩上空落落的,一匹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