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倏尔之间,雪燃玉的视线移到了任晚身上,但却似乎不像是在对她说话。
“今日我出门卜了一卦,说是会巧遇殊人,如此看来便是两位小友了。”
雪燃玉面上再度浮起清浅的笑,额心处的血红一点夺目十分,宛如雪中朱砂,真是摄人心魂。
“只是可惜了,我今日还有事未毕,并不能多留。待下次有空,我定煮茗相待,还望两位赏光月华殿。”
他甚至还敛着雪袖,微微颔首作别,全然没有身处高位者的凌然气焰。
“任小友,有缘再会。”
任晚亲眼瞧着他化作虚影,连着那仙鹤一道离去。
天际划过一道亮眼的银光。
秦翌只看了一眼,目光转回到江涟漪处,但也什么都没说。
“阿晚,你来这是……?”
江涟漪恰巧没注意到秦翌的微妙视线,只问起任晚来。
任晚本对方才雪燃玉的举措觉得有些许怪异,但又说不出原因,这会子被江涟漪问起,这才想起今天来憩灵峰的正事。
“哦,江姐姐,我来是为了给你送东西。”任晚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那匣子就于虚空中出现在她手上。
只是,任晚顾及秦翌也在,考虑到他与亓鸩的关系并不好,免得自己被说教,任晚也没打开匣子,直接递到了江涟漪手中。
“江姐姐,都在这匣子里了。”任晚自然也没忘了另一件事,琥珀瞳仁转了转,笑着问起:“就是那个,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我那琉璃盏而来。”
将匣子接过之时,江涟漪自然没错过任晚悄然瞥向秦翌的视线,了然她的担忧。
江涟漪眼睛眨了眨,“你那花或许只不过是这一路颠簸。云莱本已是入了夏,而这浮岚殿本就是浮空之地,寒凉十分,自然它有些受不了。”
“昨日我用净池水浇了浇,已然好了很多,不如你今日就带它回去。”
江涟漪用手指了指了远处一个小屋,任晚眯着眼顺着看去,确实,远处的窗沿上,一株琉璃盏开得正好,雪白的花苞在风中含羞带怯。
“多谢江姐姐。”
任晚话音未落已经向那边跑去,女子的裙摆绽开,和花一般。
江涟漪收回视线,迎上秦翌的,也浅淡的绽开一笑。
秦翌被这抹笑给感染,顺势问起:“这匣子里是何物?”
江涟漪眼睫轻垂,勾唇狡黠,“是阿晚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
“你知道吧,临渊宗的事如今被所有宗门看着。”江涟漪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在前方带路。
秦翌跟上她的脚步,走进药堂的小院。
环顾四下里,尽是些灵草灵植,嗅觉里是馥郁的药香,江涟漪尚且没止步,一直往里走,又推开扇门。
踏入里面,药味被尽数困宥方寸之地,浓得人难受。
里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榻上躺着一人,不知死活。他的伤看着已经被尽数处理了,只是未醒来。
江涟漪就势坐在了床下的木凳上,侧头看见秦翌面色沉重,还以为他有些不适应便开口提议。
“这屋内的药,闻了与你无益,你不如先出去?”
秦翌非但没走还走得更近了些,仔细端详榻上人的情况。
“无碍。这人如今怎样了?”
江涟漪没再劝他,只是把任晚刚才给的匣子拿出来。
这匣子很精巧,最下方有个暗槽,轻轻划过,匣子便自动打开来。
里面颗颗寒渊东珠排列整齐,就是在这屋内,没有日光所至,也同样生出月华照耀般的润泽。
这成色,远比江涟漪从前见过的所有都要好。
她就知道,如今身处浮岚殿这东珠只能从任晚那儿得来,只是,怎么这么多?
“这些东珠是亓氏中人自用,并不在灵域流通。”
秦翌为江涟漪解了疑,只是眉头却蹙了起来,视线就这么审视地落在那匣东珠上。
【亓鸩此人行事冷血乖戾,偏偏还做得一副温良模样,就连他自己都被蒙蔽过。如今就快要到虔文阁,任晚却和他走得那样近。】
“这是浮岚殿要救的人,也是我去寻的阿晚。和亓鸩的事情,你不如放她自己去想。”
虽然秦翌神色依旧严肃,但也没再说些什么。
江涟漪从匣子中取出东珠一枚,指尖的东珠被窗外的光映照,莹润而生清辉,仿若月华吐露。
因是产自寒渊,那丝丝缕缕的寒意便从东珠内透出来,沁凉入指。
“等等。”
江涟漪正欲拿起这颗东珠进行炼化,但被秦翌止住了手。
“怎么了?”
秦翌将珠子轻轻拿过来,催动灵力探查了一番,最终摇着头还是将东珠交还,“没什么,如今临渊宗仅存这一个弟子,应当还是小心为上。”
“你怀疑亓鸩?”江涟漪目色微凝,也难免有些严肃。
“不一定,或许是亓氏,也或许无关。”秦翌看着那床上仍旧昏迷之人,那人气若游丝,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亓氏离寒渊不远,但临渊宗出事后,亓氏之内却并未传来任何伤亡的消息,对于归渊宗的事,亓氏竟所言当晚毫无察觉。”
秦翌这话里两层含义,要么,亓氏和魔族有联,再要么,就是魔族实力已然恐怖如斯。
若是后一个论断,那如今灵域所要面对的魔域将十分棘手。
两人极为默契地一同沉默起来。
没一会儿,门口被叩响。
“秦师兄,江姐姐,我进来了。”任晚拥紧怀中的花盆,抿了抿唇,还是决心抬脚走了进去。
“江姐姐,”任晚视线里极快地捕捉到了桌上被打开的匣子,还有江涟漪手上拿着的那颗东珠。
“江姐姐,这些多出的东珠是亓公子赠出,他说想多谢你前些时日的帮助”
这理由她随口就来,也认为这符合亓鸩一贯的作风。
江涟漪:……
她现下实在不知该说谢谢还是不客气。
“东珠难得,江姐姐你就收下吧。往后,这东珠说不定能救更多人。”任晚接着劝说。
江涟漪迟疑了许久,目色扫过那一匣东珠,“那……好吧。”
这药堂之内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任晚只站了这一小会儿,鼻子内就发起痒来,打了个喷嚏。
“阿啾!”
她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开口,“江姐姐,我在这也帮不上忙。我看还是留秦师兄帮你打下手吧。”
任晚动着,连着怀里捧着的琉璃盏那绿色的叶片也同样摇动,像是在附和。
江涟漪因她这样子,轻笑出声,“这药堂确实是这样,阿晚,你想回便先走吧。”
任晚得了允,即刻就要溜,“那秦师兄,我先走了。”
她甚至没等秦翌点个头的功夫,就捧着花转头出了药堂。
头上的青蓝色发带扬起,和耳垂处挂着的玉石耳坠相映衬,这样冷的色彩,竟也变得灵动起来。
秦翌虽不生气,却心绪沉凝,任晚和亓鸩的事,他不好过多干涉。
瞧着秦翌望着任晚的背影,那眸光里的担心有些掩不住,江涟漪主动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方才可是答应了,帮我打下手。”
秦翌的思绪戛然而止,他有些茫然:“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不拒绝,那就是默应。”
秦翌:……
江涟漪遂而正经点了点头,用下巴轻点,示意秦翌看去,那边有一堆尚未处理的灵草。
……
江涟漪教过之后,秦翌很快就上手了,两人各自忙着,便忍住闲聊。
“说起来,阿晚她好像和你很相熟,还有戚长老。”江涟漪也是做弟子的人,她自然知晓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之间的区别。
也知晓。
宗门内,多得是从未相谈一句话的陌生人。
秦翌没想到江涟漪忽然问起这个,怔愣了一会儿,才缓慢将过往叙述。
“任师妹她,是和我师父,有些渊源。”秦翌手里杵着药慢慢回想,像又回到了初见任晚那时。
“起初,她是被师父意外在山下捡到,带回了淬灵仙府。”
“后来,她才破格参与了弟子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