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晚的毒已经解开。
但任晚觉得好累,从前世到如今,从没像今天这样累过,但是彻底哭过这一场,她反而好受多了。
“阿晚,祈雪年是谁?”
亓鸩眼神阴郁,好像又回到了任晚初遇他的时候。
自从来到辛氏之后,他们之间就在外人面前显得格外亲密,任晚刻意逢迎亓鸩在外人面前做戏,只是为了满足他起的兴头。
今天下午,他的做法已经超出往日了。
任晚很清楚,亓鸩如今只当她是个有趣的新鲜玩意,他还没研究清楚他们两人重生的原因,再加上前往虔文阁这事,他得隐忍着不杀她。
所以,他高兴了就逗逗她,无趣之时也大可丢弃在一边。
前段时日,她和辛云追数次争斗,她也受过许多伤,但亓鸩都没出现。
或许,今日这毒也算不得什么。
她反正是不信他不知道的。
她在亓鸩眼里是可有可无的。
任晚没有隐瞒,也没必要隐瞒亓鸩,祈雪年的事情。“他是我师父。”
他是能活下去的原因,是多年前那个救她于深渊的人。
她坦然而坚定,眼眶中是莹润的光。
任晚还以为亓鸩会接着问,但他没有,他甚至不怀疑,毕竟,淬灵仙府中并没有一位叫祈雪年的。
亓鸩迈步出了门,地面的影子被拉得瘦长,薄淡而疏寂,只是他看着有些孤单。
————
事情还是闹到了辛雪融那边去,但不知怎的,竟也惊动了辛老家主。
任晚被带去了前厅,辛氏的重要之人都在,包括那个小叶氏和她的小儿。
当然还有站在最中间的蓝色衣衫的辛云追。
小叶氏真的是没隐藏自己的情绪,就连任晚都看出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任姑娘,云追这事实在做得不对,今日领了罚,他定然会消停些时日的,你就放心好了。”
小叶氏这话听来像是在“宽慰”她。
上首的辛家主听了这话,先是淡淡看了小叶氏一眼,转而发怒地看向中间依旧直挺挺站着的辛云追。
“混账东西!顽劣无道至此,你若能求得任姑娘原谅,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是啊,云追,快道歉吧。”小叶氏附和道。
没想到辛云追像是早有预料的瞥向小叶氏,“是你告诉他的吧。”
小叶氏只当做没听见辛云追的话,端起身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辛云追低下头,背脊却依旧挺得如竹一般。
片刻后,他释然地苦涩笑出声,他对着上座的人忽然承认道:“是!这毒是我下的,父亲你今日来不是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了吗?”
“既然你已经认定,我认不认罪还不都是一样。”
辛家主眉头倒竖,主堂之内蔓延开来一阵威压,直叫人喘不过气来,这堂内尚有修为低微的侍从。
一两声重物落地,暗处默默来人把那几个侍从拖走了。
任晚这时坐在亓鸩身边,倒也没什么感觉。
而这威压本就是加注在辛云追身上的,他一声不吭,生生扛着不肯跪。
堂外阳光洒在少年如玉的面庞上,却添了些细碎的脆弱,带着几分苍白。
这样的时候,任晚才发现辛云追有一双澄澈的眼,像泡好的春茶,只是时泛涟漪,难让人直接看透这里面的苦涩。
她忽然觉得下毒这件事,或许不是辛云追做的。
“父亲,你很可惜吧,我并未死在那一年。”少年幽幽开口,宁愿折断在在夏日的阳里。
“逆子! !”
一个茶盏飞过来,瓷器发出碎裂的清脆声,瓷片飞溅,有一块就巧合地划过辛云追的眼角。
一道血痕滑落,拉长在他脸侧,但他只是下意识闭眼侧头,又转了回去,视线坚毅看着上首的辛家主。
任晚把堂中辛氏几人的视线尽收眼底。
“父亲。”辛雪融自然看出辛家主这是真的动了怒,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她的眼睛里对辛云追的情绪就更复杂,惊讶、失望、担忧……这些都糅合在了一起。
小叶氏的手紧紧握在了桌角,她死死盯着辛云追,她看着比辛家主有更多的恨意。
至于那个小叶氏的孩子,辛泓,他脸上是这个年纪难有的深沉,好似已经见惯了这些。辛氏这一家子一潭死水的外表下,早已暗潮汹涌。
“辛家主,可否听我一言。”
辛家主此时才把视线放到今天所谓的苦主,任晚的身上。
实际上辛家主,辛钰,他长得根本不显老,六百多岁的年纪,看着还如儒雅修士一样,年轻的时候也该是生得很好的。
只是他现在看向任晚的这双眼,总是像深渊,让她不舒服。
“这件事,就算我和辛公子这么多天扯平了,到此为止吧。”
今天这事听闻是小叶氏捅到辛家主那边去的。
辛云追从前犯过的错事多如牛毛,之所以到了任晚这里就这样严重,不过是亓鸩的缘故。
这辛氏背后或许也有亓氏或者是魔域的推动,总之,是滩浑水。
亓鸩适时地开口,“既然如此,辛家主自己看着办吧。阿晚今日也累了,我们就先走了。”
他脸上缀着笑,不达眼底,言语里明明是浓浓逼迫。
“阿晚,你满意吗?”他像是在向她讨要奖励的孩子。
“亓鸩,这样就够了。”
她的语气不悲不喜,倒像是真的累了。
亓鸩虽然脸上含笑看着她,内心却翻涌起一阵阵的暗潮。
【她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真该早点杀了她才对!】
【她就是在戏耍他,她什么都看出来了,可笑的只有他一个人。】
亓鸩握紧了她的手,好像这样她就怎么都逃不掉了。
他说:“好,那我们回去。”
回去之后,任晚想多休息,毕竟再过三天,就是这月十五了。
“我与阿晚睡在一处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什么?不行!”
江涟漪被亓鸩毫无防备的话给刺激到了。
“亓公子怎么不知男女有别,阿晚和你怎么能睡在一处呢?”
江涟漪还以为是他家中无人教导,所以对此并不清楚。
“有何不可?在来辛氏之前,我便同阿晚睡在一处了,我们……”
亓鸩没说完的话,全让任晚捂住他的嘴给阻止了
他自然是无所谓的,但任晚觉得江涟漪肯定受不了他接下来惊世骇俗的一番话。
亓鸩不解的看着她,但下一刻,他眉眼如弯月。
任晚立马就把手放下来了。
“江姐姐,没关系的,他会照顾好我的,我和他睡一间房也方便些。”她如果不能遂了亓鸩的愿,他肯定又要闹。
至于江涟漪这边,有空了,她自然会解释的。
但不管怎样她也是自己坐实了和亓鸩的关系。
“阿晚!你……你跟我进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任晚顺从地跟着江涟漪走到了屋内。
江涟漪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晚,这位亓公子生性古怪,表面看着温和无害,但我总觉得他这人煞气太重,你可是考虑好了要和他在一处?”
“江姐姐,他这人的确性子不好,也不怎么良善,但你放心好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何况,若真到了南墙,我会及时止损的。”
任晚只好安抚江涟漪,她其实已经真的把她当做自己人,这些,任晚自己能感受出来。
“阿晚,你不要忘记你今天这番话。”
江涟漪也不好多干涉她什么。
“不过,你们到哪一段了?”她问得坦然,任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不是,江姐姐,我们还没怎么样。”任晚有些无奈,江涟漪这是看了多少话本。
江涟漪听了她的回答,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她听闻这些氏族的公子们,就像辛家主,他们总是有多个枕边人的。
“阿晚,我一直觉得,爱是私心,是无法与人共享的。你可知几千年前的姜氏家主……”
姜氏,那位少年绝世的家主,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只是很早就香消玉殒,所以他无后嗣,姜氏的产业也就传给了那位家主的妹妹。
那是个很久远的故事。
“所以阿晚,有些事情是无法将就的,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把自己束缚住了。”
任晚知道江涟漪的担心,但反正,亓鸩是假的,去虔文阁恐怕也是假的,他们之间也是假的。
“江姐姐,你放心。”
最后,这件事情还是敲定,只是江涟漪对着亓鸩叮嘱,“亓公子,你们年岁还小,有些事还是要考虑好。”
任晚无奈,其实她也和江涟漪根本差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