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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诚惶诚恐,惶惶不安。危险的气息太过浓郁,直至我们被包裹其中,失去了及时反应的能力。

“其实我们是不是就算走到最后,都无法看见你想看见的那日。”我时常依偎在他的怀里,明知故问。

“很有可能。”他毫不掩饰。

“所以你做这些有意义吗?”

“他们觉得我们认命了,也懒得反抗了。所以才如此笃定,这世界是由他们操控的。”他指节分明的手指,磨砂着我的嘴,比起那干燥的树皮,柔软如水,“可我偏要反抗,就是要告诉他,我们不会因为低贱,就任人欺负,只要他们看到我们的叛逆,就够了。”

“这就是意义。”他简单地解释,将那些在刀尖上跳舞的事情,说的好像家常话一般云淡风轻。可他知道,我懂。

“我肯定走不到最后,但始终有人,会跟上我的步伐。”这才是重点,行动固然重要,而那一霎之间的觉醒意识,才是关键。

“好吧。”我懂,但很难说我会赞同。有仇必报,杀伐果断,才是我的一贯作风。我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和处心积虑的心思,去打漫长的迂回战。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做大事的人,我猜。

我本就是一个来人间领罚,说到底不过是混日子的。我的终极目标,来来去去就是那个,就是找回我失去的记忆,也就是我生而为鬼的原罪。而曾经的我以为,那便是我的一切,甚至是我存在的意义。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他,我竟然有一秒钟的动摇,那记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自然是有的,毕竟它,让我注定过不上一个平凡人的人生,而我厌恶了做鬼、或是现在的不人不鬼,待一切回到原点,或许我就能心甘情愿地咽下气,如世界上的每一颗尘埃,被掩埋然后接着一阵风,得以重见天日。

所以,这漫长的时光里,我值得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吗?

但若我有机会,可以在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献出微薄的力量,那我自然不会拒绝积攒功德的机会。更何况,我所做一切,任是如何惊心动魄,早已知道那毫无悬念的结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见我忽然陷入了沉思,他忽然一阵心疼。

“怎么,害怕了吗?”嘴上决绝地说着拉我一起死去,可还是会心疼,这木头脑袋,真的长大了许多,可到底,不过是一根倔强的硬木头。

“有点吧。”我揉揉狂跳的太阳穴,我不该思考那么多。

“你随时可以反悔。”他心疼地说道。

“我怕你会丢下我。慢你一步下地狱,或许就这样错过了。而且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你会下地狱呢?你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那些弱小的人民,争取一些公平道义而已。说到底,这是好事不是吗?”

“可我不一样,我亲手释放了恶魔。”我始终还在担心乌羽玉,哪日脱了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而阿四,早就不满于被我严格限制的供应量,多次要求增加供给量,都被我们俩坚决地拒绝了。而这个危险分子,还能安分多久,我不敢去想。

“我是你的‘帮凶’,地狱总有我的位置。”他倒也想得通透。

我看着他,满眼无奈。我本来是想救你,可最终还是将你拉入地狱。

哎,坠崖、火烧、死在对方的手上,这些死法我们都试过了,我该想想,先构思一个惊天动地的新死法才行。

譬如累死。

我倒是想累死在那柔软的、有着彼此味道的床榻上。可在别人眼里,我们还是正经人,而他更是许许多多老百姓眼中的“好官”,切切实实帮助一些弱势的群众,让他们虽然身份低微,可仍能被公平对待,让那些被压弯了腰眼里没有光芒的人们,也对未来多了一星半点的希冀。

可我们可能会累死在地里,我被迫悄悄地栽种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而他除了“栽种”我,也在闲暇时间,整日埋头在院子里,种植些瓜果草药。我才发现,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花草树木,而我,很自豪成为他最爱的那一株。

“邱莲和竹子,要走了。”我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竹子仍然不理我,我现在可以笃定,她估计早就,发现她的“守护神”,暗地里和她敬爱的父亲,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接受不了。

我可以理解,我只是心疼她。

“你替我送送他们。”他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但他知道,他不能太贪心。他们母子俩的安稳,就是他最大的希冀。

“好。”

世道风云莫测,虽然那些恃着权势,明目张胆地欺压人民的恶性事件少了一些,可被压抑久了的恶,迟早一天会变本加厉地发泄出来。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赶在爆发之前,尽可能地肃清那些勾结的强大势力,如今多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们,为了自保,也收敛了许多。加上他们本来那张互相庇护的关系网,不知不觉中已经漏洞百出,为了自己的安生,不假思索地便可以将狼狈为奸的同伴给卖了。而造成的局面,就是百恶无首,在扫除他们之前,总得忍受他们的挣扎跳脚。

我不知道我们能坚持多久,但是将珍视的她们送走,我们也能心安不少。

可事实证明,我们还是低估了我们现在进行中的计划的危险程度。

我们只做好了自己不得善终的心里准备,可我从来没想过,报应总是狡诈地,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到。

邱莲二人的离开,特地选了个天还没亮的清晨。人马不少,皆是精心安排的精干人员。行李不多,那邱员外,早就安排好她们的目的地和住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皆可以让她们衣食无忧。而等到方榆口中的那个“美好世道”来临时,他们再重聚,按他说的,暂时的分别,是必要的牺牲。

而我能接受的,只有她们的别离,而不是,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在我跟着他们马车不断地变换着各种植物形态相送时,周遭的一切,安静得有些诡异了。一开始,我不过是在担心,打着出游名号的他们,毕竟是大户人家,可别被山贼强盗盯上了。

可那埋伏在暗处的人,根本不是为着钱财来的。

因为他们的攻击迅猛,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就连我化作一棵苍天的大树,挡在她们母子跟前时,如此诡异的场景,也没有停止他们进攻的步伐,境况凶险禁忌,我根本无暇发现,那些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物,眼里早已失了焦点,倒像是那只懂得执行命令的死士。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假如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允许“树妖”的存在的,那其余一切打破人认知界限的东西,都是被允许存在的。

他们挥着大刀砍我,那利刃锋利,在我身上劈出一道道裂开的伤口,可我是树,是不会流血的。在我的包裹下的邱莲满脸惊恐,一半是被这危险吓傻了,一半是不知该如何理解眼前的离奇场景。

她们不过是以游玩的名义,离她的前夫远点,以撇清那早就撇得不能再清的关系,可始终是晚了一步。鬼知道那方榆究竟在干些什么,连这危险的反噬都如此惊人。可她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她满腔的爱意可以和他并肩抵挡这些,可说到底,她不过也是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女人而已。

可那追杀的人马,如今倒是表现出了要取母女俩性命的态势。势单力薄,凄惨死去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怜了自己的竹子,她还那么小,她注定看不到她父亲眼中,为她而奋斗的更公平的世道和美好的未来,如今就要死去了吗?她想骂人,可只能怨上天,兜了一圈,一生都为了规避风险而做出违心的选择,却偏偏选了一个最危险的处境。

可更荒唐的是,在那刀剑砍来之际,她们眼前忽然长出了一棵千根万缕的苍天大树,她们紧紧围住。怎么,是树神显灵了吗,来救自己了吗?

不是,是抢走你夫君、抢走孩子父亲的树妖,来赎罪了。可笑的是,她除了以身躯抵挡,并有什么致胜的神力。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带着赎罪的想法。只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而我本能地想保护她们而已。

毕竟她们也是,他的宝贝啊。若她们没了,他是会伤心的。所以我才如此奋不顾身,哪怕就这样暴露在大家的眼前,哪怕他们在我身上,疯狂地挥着刀大砍。

母女俩在我的包围下,缩成一团,恐惧就要将她们吞噬。我忽然发现,尽管我用尽了全力,在他们将我彻底砍倒之前,我根本无法再做些什么。就算利用上次那套将那恶人劈个四分五裂的手段,也没办法抵挡得了这乌泱泱的人马。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邱莲和竹子,要的就是一个势在必得的结果。而这一切,很明显是冲着方榆来的。

而我,如此自损的挣扎,也只是延长她们的恐惧而已。

“竹子,对不起...”我只剩下这句话,是替自己,也是替方榆说。

我们俩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是付出了太过惨痛的代价。

此刻的我发现,哪怕我们做好了自己早晚去死的准备,却依然无法直视那刀,砍在自己珍视的人身上。

“姐姐......”她终于对我开了口,可能说的,已经太过苍白。

邱莲将她紧紧抱着,如今除了抱着,也没有其他能做。

而那些人见刀剑砍得太慢,已经点起了火把,往树根缝隙里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她们逼出来。

火光四射,我在竹子的眼里看到了那日的恐惧。心就要碎掉,我在心里咒骂那上天,为何要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下手!可我的咒骂,最是无用。

“姐姐......你快走......”她噙着泪,只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若我想逃,并非没有办法。

我忽然想起上一次,她也是仅剩一口气,也留着让我自己快跑。

可我怎么能抛下她们,哪怕来者不善,只是要将她们活捉回去,可留着性命,又要应对多么恐怖的折磨?而那方榆,从此便多了一个被拿捏的命门。

可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浑身的灼热感袭来,终于还是烧到了皮肉。可被火光映红了脸的她们,多么弱小,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抛下她们,我无法和方榆交代,我也无法和自己交代。

作为一头无用的树妖,我只能用自己的身躯护她们。可我的身躯,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

那火蔓延上了了枝叶,顿时,我变成了一棵火树,冒出了剧烈的黑烟,冲破天际。可我的疼痛,又算些什么呢?

“姐姐......没用的......”竹子还小,可她看得比我还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无用的挣扎而已,“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们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着。”或许是经历了太多,逼迫着她快速长大,心智比我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还成熟些,如今站在死亡边缘,心里还想着父亲那所谓的美好梦想。

不想让自己的苦痛,成为父亲的桎梏。我猛地发现,方榆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意,她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珍惜。可更是如此,我更不可就这样走掉。

可我没发现,我的枝干,已经被砍成碎片,那焦黑的树叶,却如火星般,落到她们的跟前,再这样下去,就要将她们点燃了。

“你要好好照顾父亲!”这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邱莲死死抱着竹子,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自己个女儿在和一棵树交谈,而且话题,涉及她的夫君?可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为火再烧下去,就要烧她们身上了。

在这一刻,我终于面对了现实。

我根本救不了她们。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在情势无法扭转之际,我终于放了手。而其实,我已经没被烧剩下多少了。

邱莲在浓烟中昏死过去,竹子缩在她的怀里,眼神决绝。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方榆的影子。所以血缘算什么?那千百个真实相伴的日子里,他们悄然继承遗传。

我无力瘫软,巨大的疼痛感向我袭来,尽管我多么不舍,可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我应该就会这样被烧干净了吧,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声抱歉,抱歉结果我还是食了言,没有完成,那看似简单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