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别告诉别人你见到一个,‘没穿衣服的姐姐’,可以吗?”做好保密工作,还是第一位。若不是她,我干嘛要现形......如今反倒有求于她了。
“为什么呢...”她是真实地疑惑了,在她的认知里,没有“秘密”这一个概念。
“因为我是神仙呀,你的保护神。若我被别人知道了,我就没有救你的法力了。”骗小孩,有什么难度?“那你就没有保护神了。”
“哇喔。”打开了她认知的新大陆。
“是呢。人人都有守护神,就你没有哦。”哄骗加码。
“原来是这样,我父亲母亲都不能说吗?”
“不能。”特别是他们!
“好吧,那他们也有守护神吗?”
“长大了就没有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守护你安然长大。”可你的父亲有,只是我怀疑,我是否有守护他的能力了。
“行。嘘。”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我们就这样达成共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竟然开始和我闲聊起来。
“叫我阿槐吧。”我也好久没和人聊天了。
“阿槐姐姐,你好漂亮。”活了那么久,还是会因为被人夸好看而开心一下下,“你是我见过,第二漂亮的人。”
我背对她,给她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第一漂亮的人是谁,我当然知道。
“谢谢你。”可惜作为一棵树,好看也不是什么优点。
就这样,我成了她的秘密朋友。在这院子里,我无缘无故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而自知有了我,她在院子里更是肆无忌惮了,爬高跳水,许多次高难度涉险,不过是将我引出来,陪她做些无聊的事情,聊些漫无边际的天。
“昨夜我睡醒,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此话一出,我只想逃。
她还小,自然是和父母,同住一间房的。
“什么......”可我竟然带着一丝侥幸地,继续打听......
“奇怪的,好像是什么碰撞的声音。”她哪里懂得是什么,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已。
可她没看我,我一时紧绷,一时好像要碎掉。夫妻之间,大半夜的,发生些什么,都很正常。可据我不死心的观察,他们的关系,似乎仍然还处于暧昧拉扯的阶段呀。都不愿意做捅破窗户纸的那个人,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停滞不前,难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发展到那个程度了吗?就快要窒息,我知道我问出口就会后悔,毕竟真相之于我太过残酷。
“后面我起身看了。”小小年纪,还懂得断句保留悬念吗?
我下意识捂住耳朵,物理屏蔽我不想接收的信息。
“原来是父亲常年睡地板,风湿病犯了,在那里拼命捶腿。”
“......”一口老血,生生咽了回去。
“那你母亲怎么说。”我忍不住追问。
“母亲说,让他上床睡吧,地板凉。”
“......”还有后续?重头戏难道在后头吗?“那你父亲怎么说。”我这该死的窥探欲。
“他说好,估计是疼的受不了了。”
心脏又开始收缩。同床共枕?嗯,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啊,过了那么久,谁在乎你们之间是演戏还是真实,,成熟男女之间,总有些动物本能的存在。我目光开始发直,企图调动往日那些温存的回忆,好来安慰自己。
“后来母亲就来陪我睡了。”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断句!
“你说,要是父亲天天腿痛,母亲是不是可以天天陪我睡了?”
“你真孝顺。”
我忍不住嘲讽。他可是你亲爹!不是,不是亲爹,但比亲爹还亲啊。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如释重负多久,那早晚发生的事情,我还需要多久,才能发自内心地接受。
算了,拖一日算一日吧。
“呐,那墙脚的那个草。将他捣碎,加点水慢火熬煮,煮到黏黏糊糊黑黑的,可以拿去给你父亲,涂在酸痛的地方。”我的木头脑袋,那时候就是这样照料半身不遂的我的。虽无法让我重新走路,却能让伤患处,少些疼痛折磨。而方榆只是湿气导致的酸痛而已,足够用了。
“这个吗?”她拼命地拔,对父亲的爱意,她也毫不掩饰的。
“嗯。”我不禁感慨,如今倒也有了个工具人。自己也不是啥也做不了了。“诶。轻点,留点根,还能再长的......”这小孩好像要让这草在这里绝种的姿态。
“别说我告诉你的。”例行交代。
“我知道。是秘密。”她自觉的嘘了一声,和我表示绝不会透露半句。
“你就说听别人说的偏方。”这试错成本不高,方榆也不会回绝了自己女儿的一片孝心。
转眼,方槐又升官了。忙起来,整日整日地不见人。
那朝堂风云莫测,盘根错节,置身其中,稍有不慎,恐是万劫不复。方榆终究是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争先恐后挤破头地,跳入这样一个令人恶心的泥潭?而坚守底线的自己,还能在其中安生多久?皱眉皱得久了,眉心竟然开始有了皱纹。
而我也只能用飘落的叶片,轻轻柔柔地划过他的头顶、眉眼,一瞬间的触碰停留,是我在温柔地摩挲他。而似在回应,他望着我发呆,似乎那紧绷的灵魂,真的稍稍松懈了下来。一人一树,相视无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而这也是属于我和他的,纯粹而美好的时刻。每一分一秒,都足以让我为之幸福到浑身颤抖。
“父亲父亲。”
这小屁孩!我在心里暗骂,来得真不是时候。
“竹子,怎么?”他的微笑那么温暖,好似对着竹子的他,又变成了那个对我碎碎念的天真少年郎了。
好吧,看在你能让你父亲变回那时的他的份上,原谅你一次。
“这是今日的草药。竹子亲自熬的。”她似在讨赏。
“谢谢你。真别说,我这腿,真好了许多。”他也有些惊讶,这小孩子道听途说来的偏方,竟然大有奇效。
“你可以晚上和我和母亲一起睡,暖和些,好得更快。”
扣大分!小孩子家家的,瞎操什么心。
突然一阵妖风,她的头顶,落满了干枯的树叶。
“哈哈。父亲习惯一个人睡。”他轻轻的扫掉她头上的树叶,摸摸竹子肉乎乎的脸蛋,温柔地说道,“再说了,你不是最爱和母亲一起睡吗?父亲还是别打扰你们俩了。”
“我也只是客气一下,”她也拍拍自己的头顶,这风有些针对人了,为何父亲一片都没沾上,“母亲和竹子睡,最舒服了。”
邱莲没在,我恬不知耻地幻想了一下,若我是他们口中的“母亲”,那我大概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那么鲜活地活在他们的记忆中,话语中,爱意里。
可我终究不是。
人啊,不对,树啊,就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然,会被那巨大的失落感反复吞没。这小院景象如何美好,终究是属于别人的。
邱莲踏着缓慢的脚步来了。手中挽着两件衣裳,一件给女儿披上,满眼宠溺。一件轻柔地给她的夫君披上,两人眼神碰撞,满是不言而喻的情意。他对她回以温暖自然的微笑,自然地接受着她手,划过颈部带来的瘙痒触感。那姿态,和将爱意隐藏在生活中每一件小事的老夫老妻无异,平淡如水却细水长流的。
三人齐聚,这院子却冰冷了几分,自然是对于我来说的。
“父亲说,那事情,你不该太过执拗。”她似乎说的是他官场的事,“适时地妥协,才能更加融入阵营。”她是来给她父亲带话的,其中自然还有她作为妻子的关心。
“阵营?为官就是站队,然后各自为营?不过为了那些表面政绩而已。”他语气中有些忿忿委屈。
“不过是暂时的。毕竟只有站得越高,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做些改变不是吗?”她有些心疼自己的丈夫,由于那原则也好、骄傲自持也罢,过分清高,遗世独立着实有些碍眼了。
“我怕是等不到那时了。”他越来越没有,改变现状的信心。那时想要中举做官,不过也是想为人们做些实事,可在那旋涡中,自身难保,整日将心思花在如何站稳脚跟上,恐怕早就被消耗殆尽了。
“你向来都不是会退缩的。你放心,我们邱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她当然听出那不过是无心的丧气话而已。她能做的不多,只能让这个家,无条件地支撑着他。
这句话,却无意中戳痛了他。似乎再次提醒了他,那时他便是为了邱家的支撑,才将自己的婚姻作为代价去交易。没人看到他的眼神灰暗了一下,只有我。我懂,我都懂。有些事情,他决不允许自己忘记,可被人提醒,终究是不舒服的。邱莲当然是无心,她所言就是所想,不过想安慰一下他而已。
迅速收拾好情绪。他对他的妻子,回以一个不用担心的安慰表情。“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她替他拉了拉下滑的外衣,而他顺势搭上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他们之间的情意表达,我屡屡亲眼见证。
官场上的事情,让他烦躁不安,还理不出个头绪。那调皮得不像个女孩子的竹子,也不是个令人省心的。
这日,天色渐渐黑了,也没见着她的踪影。肯定又是跑哪儿贪玩溜达去了,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那孩子,哪里看得住。可当全家上下出动,都找不到她踪影时,我才开始感到担心。别说她爹娘了,恨不得将方圆十里,都翻过来抖落抖落。
可直至夜深,依然没有找到她的消息。“臭孩子,等回家,我一定要揍她一顿。女孩子家家的,胆子倒是挺大。”我嘴里骂着,也已经偷偷的化作人形,也踏上了寻找她的步伐。毕竟我曾诓骗她,我是她的守护神,或许在哪儿受困的她,也在等着自己的守护神出现呢?
哎,吹过的牛,总是要付出代价。
今夜的月,被层层叠叠的云,遮住了光芒。这偌大的宅,人人都忙于找人,无暇顾及点灯,显得格外地黑暗。只有那照明用的火把,星星点点地,透出微弱的光,四处游动,连那跳动的火,好似也感到焦急万分。
我跑向人群相反的地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忽然又记起,我可能就是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源头。但对孩子下手,未免也太该死了。
突然发现,那孩子,虽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可我始终见着她从软乎乎的一团,逐渐长成可以闯祸的年纪,其中的日日夜夜,我也从未缺席。这隐秘的情感,我自觉藏得很好,可我却骗不了我自己。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一棵树,一个幻想中的朋友,而她,却已经是我的家人。
这样想也有点好笑,家人,我配吗?
脚步凌乱,急促的呼喊。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加速跳动。一万个不好的设想,开始在我的脑海中蔓延,打住!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一定是的。
可那暗黑的草丛,漆黑的水面,冰冷陡峭的崖壁,都让我感到恐惧万分。
还有那四处都熄了灯的空荡大街,深邃的巷口和漆黑的墙角,似乎都长满了眼睛嘴巴,质问着我:“若不是你,怎会如此!”那声音太过喧嚣,不断攻击我剩下为数不多的理智。
漫无目的,满心恐惧。脚步越来越沉重,直至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沉睡空荡的大街。不知有多久没有以人的姿态,走在人走的路上,一切那么陌生却熟悉,还那么,令人感到害怕。若是失去了她,这笔账,自然应该记在我的头上。而我拿什么去还?
周遭鸦雀无声,而我却感到无比吵闹,任我如何呼喊,皆没有一句回应。在我崩溃之际,我竟然感受到,有冰凉的水,滴在我的手上,衣服上,还有石板路上,那坠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我惊讶,自以为百毒不侵的自己,终究还是被拿捏了。我以为我只要接受他的情意永远不属于我就好,可我忘了,还得看着那不知不觉中在心里有了分量的人,以各种诡异的姿态悄然消失。可她还很小,未免也太过无辜。
在无人的街道,泪流不止,何时起,我变得如此脆弱了?想来不过也是,憋得太久了,如今不想再压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