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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漫山遍野的点点星光,皆是为我而亮,哪怕都是翻山越岭赶来见证我的死亡的,我竟然还觉得有一点点的浪漫。

终于,抬着我的脚步,停在了那悬崖边上。山间的火光反而还没燃起,一片漆黑。但如此暗黑的环境,我依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果然没有猜错。从出了那间屋子,发现这座木房子的所在之处,不是寻常街市,而是荒凉山间,我便知道,这不过又是一个为我而建的牢笼而已。而那些等在门前的人,不过是奉了命,在指定时辰来临之前,来将我拎到这儿的走狗罢了。

而那个和我曾经面容一般慈悲的大娘,那个口口声声说在山神像里随手行善将我捡来的大娘,对我百般呵护,细致照顾,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一日吧。或许我唯有神智清醒地被献祭,才能达到献祭的最好效果。

“大娘。”我艰难开口。哪怕我早一步猜到,而发现自己猜中的那一刻,还是难免心酸。那个家人远走,孤身一人和我互相陪伴了几个月的大娘,那个我甚至想将我余下的所有时间都赠送给她,和她互相作伴直至死去的大娘,如今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跟前。

“你每次这么叫我,都让我想吐。”她冷漠开口,区区几个字,足以击碎我的心。

我想过,她可能是被胁迫,还是被威逼?绝不是像此时此刻这样,是发自内心的厌恶我,将想我死三个字,那么毫不掩饰地写在自己的脸上。

“所以,你捡了我。就是为了今日此刻。”我无力询问,一个我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如你所说,你本就该死!那山神无眼,竟然还拿身体护你。简直是世道不公,你害人无数,想来想去,应该是不想让你如此简单地死去吧?因果轮回,你害我匪浅,却落到了我的手上,这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的日日祷告。亲手料理了你,倒也让我在将死的年纪,还能大仇得报。”眼神阴郁,那发自内心的恨意,此刻倾泻而出,句句冰冷。回过头想,那为了让我情绪安定下来的交谈陪伴,一个字一个接触都是莫大的煎熬吧?

“你又和我有什么仇?”此时此刻,我只想知道这个。求求别再拿那一套我降生给世道带来灾祸的无聊说法来应付我了!

“是你教唆我儿媳,让她带着孩子都走了。只剩下我和我儿子两人,在屋里头等死!我那病入膏肓的儿啊!仅需要一点乌羽玉就可以恢复正常!而你偏偏,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亲眼目睹,他用那尖刀划破自己的喉咙!那鲜血,喷我一脸。他死不瞑目,而我本想随他去了,可是我一口恶气,生生咽不下去!我要你陪葬!因你而死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而我不过,找到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你拉入地狱!我们这些被遗留下来的人,原来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多得足够,用唾沫淹死你。”说到动情之处,泪水和唾液横飞,那瞪得极大的眼珠子,好似就要崩到我的脸上。哦,是那个清醒的村妇。乌羽玉的成瘾,是不可逆的,就算是解药,也解不了那已经入头入脑的疯狂分子,而当时是那男人,亲手将妻子孩子推开。我不禁庆幸,他们离开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要是仍然执迷不悟地留在那个家,那发生的悲剧,或许可以成为孩子一辈子的阴影。见大娘如此疯魔,我更加坚定我当时的劝导,却无半分错误。

可说到头来,那乌羽玉,源自于沐梓的手。而沐梓所做一切,皆是为我。如今,我就算不是那直接犯罪的人,倒也是罪恶源头了。

“行吧。如今我烂命一条,你任我孤独死去就好。还费尽心思治我救我,又是何必呢?”面对疯魔的人,我无需去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那我该如何死,才能让你解气呢?”我抬眼看她,一脸诚恳。

“说实话,我冤家也不少,让他们来一人捅我一刀,也可以的。”我望着大娘,知道了她恨我的缘由之后,背叛感少了许多。我欠她的债,的确是足以让她这样对我。眼里没有一丝埋怨和震惊,倒也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如今事态非常明朗,不过是一群要寻仇的,为着一个目的集结起来,来和我讨债了。只不过我如今身躯残破,如何杀我虐我,也不解气了呢。

“呵!我倒是想!”她背过身子去,尽力隐藏着咬牙切齿的满腔怨恨。说是惩罚我,却日日笑脸对我,如今看来,都不知道是对谁的惩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杀我我杀你的无聊剧情,已经没有半点新意了。

“只不过是,穆先生说你是污秽之人,区区刀剑杀你,反而中了瘴气。你神通广大,连那无眼山神还要护你,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为何要为了你,赌上自己、昱城甚至是自己后代的命运?”原来是对被她儿媳妇带走的孙子孙女,还有一丝希冀。

“污秽之人?倒也贴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邪恶的张牙舞爪让人恐惧难以靠近,原来是脏,脏得人人敬而远之罢了。

“果然是妖物!寻常女子遭遇如此境况,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她还有话说,“而你,还能如此镇定。哼,现形了吧。”

“你这话说的。我求饶,大家能放过我吗?”全然放松的我,甚至还能对她挤出一丝微笑。好似还反过来在安慰她,不必为我担心。这场面,我没在怕的。

“我看你还能笑多久!”她竟然伸出手,掐住我的脖颈,那姿态,好似要私自动刑了一般。我透不过气,青筋凸起,眼泪止不住地从红了的眼眶冒出来。

此时的我,还能依稀看到,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很亮。

此情此景,我竟然还有些想他了。

如今,见月如见人了。那月夜里的执手相拥,这段美好的回忆,大概也能支撑着完成这一个漫长而枯燥,且苦痛少不了的献祭过程了吧。

我倒数着时间,倒是期待着大娘能完全的失去理智,直接将我掐死在这算了。那毫无意外的后续,我是没有半分期待了。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浑身颤栗,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一般,动弹不得,连思考都没有力气了。

“你真要为如此污秽的东西,以你后代万劫不复为代价?”那声音不紧不慢,游刃有余,果然,十分轻松的,连手都不用动,便让那癫狂状态的大娘,停下了掐我的动作。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被猛然入肺的空气,呛得止不住咳嗽。五脏六腑传来剧痛,连着那大脑和心脏,都好似被海水淹没般生疼抽痛。

月光皎洁,寒风却呼啸。

那将黑夜映照成白天的火把,将那人的面庞,照得清晰无比。

我被人架着,双脚蜷曲在地,倒像是一个跪着忏悔的罪徒,卑微虔诚。

债主铸成的墙,传来窸窸窣窣的咒怨,细数着我的罪名和邪恶。

我想过一万个重逢的场景。

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

和曾经的我一样,被奉为真知和思想领航的“穆先生”,是我朝思暮想,临死前一刻,还幻想着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阿榆。我的木头脑袋。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那亲手处置我的神算大仙,在他预示的家国大运中,我是那必须被根除的害虫毒瘤。而此刻,他也将成为亲自动手灭了我的刽子手,那个宁愿脏了自己的手赌上自己的前程命运子孙后代的伟大人物。

好久不见。我想说。

我很想你。我也想说。

可以死在你手上我很开心,我也很想说。

许久未见的他,依然那么冷峻,那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对我仍是致命的诱惑。一时间,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那个青涩懵懂的饥饿少年,而是那个带着白色面具,始终和我保持距离感的厌世上级。无论是谁都好,我由衷感到高兴,在死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尽管他便是来亲自取我姓命也好,亲自将我贡献给那莫须有的神也好,我都可以毫无怨言地接受。

真好,虽然瘦削,但那挺拔的姿态,告诉我离了我,他依然有在好好活着。那我就放心了,亲手将我这个炸弹引爆在此时此地,往后余生,他必能行在平坦的大路上,没有那暗藏的危机和注定悲惨的宿命。

只是,不过短短数月,为何他能从我身边贴身的一个小随从,摇身一变,成了那乌泱泱一群人口中的神算穆大叔?或者是说,木大师?

呵,不禁给我这个想法惊到了。如今人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而我扭曲蜷缩,连站立的资格都没有,趴在地上,蹭的灰头土脸,还在幻想着人家将我的无心言论当了真,甚至以此为自己的名头。真是可笑至极,脸都快臊红了。天啊,现在什么情况?我都要回老家了,还能分心想起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我早就说了!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危险,足以让你大脑宕机。

想来不过是在我身边,也学到了几分“妖言惑众”的本领了吧。那是在清风堂,说到底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清楚的洞悉那些有所求的人心中那难以启齿的所求,稍加安慰提点,便好像给人以醍醐灌顶的魔力似得。这小子,原来待在我身边的无时无刻,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在学习。如今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不过也是循着那对我滔天的恨意,加上一些夸大手法的描述,加以故弄玄虚,不过是和他们达成一致的想法:那便是迅速处决了我,而且要让我的死,轰烈而灿烂,在大快人心的同时,还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心里安慰般的幻想。

如此,倒也可以理解了。

不错,真的不错。如今混的风生水起,而我这个熟悉其门路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依然忍不住,望着他,眼睛逐渐模糊。

是泪水吗?

应该是的,但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而没有一滴泪,是为此时此景而流。

我早就说了,如今谁杀了我,便是我的恩人。

还好,此人是他。

我以为我会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例如:当时我走了,为什么不跟上来?又例如:他们想杀我,我可以理解,可你为何也想我死?又例如:我离开那么久,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偶尔会想起你?而每当想起你时,心就好似被锥击一样生疼。

但我现在,一点也不好奇了。

无论如何,我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钟都是倒数,我可以灿烂而轰烈的死在他的手上,也算是对这份还没说出口的感情,一个极其浪漫的交代。至少代表着我,曾经在你的世界里,如流行划过,璀璨耀眼,然后再夜空中燃烧殆尽,悄无声息。但我的消失,至少也会成为他心中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要偶尔想起我,就够了。哪怕不是思念,是怨恨、厌恶也可以,只要不是冷漠无感,就可以了。

止不住地满眼血红,带着复杂的情愫盯着眼前的这位穆大师。

旁人都觉得我那血泪,是恨意的表达。

但我知道他,能清晰感知,我的真实情感。

我毫不掩饰那难以自抑的情意,如今倒也没有往日那必须要有所回应的别扭了,是敞亮而自然的,是直接而炙热的。

见我如此,他自然转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和无尽的遐想。

“我早就说过,她是这个时代,最污秽的东西!是亟需被剜除的毒瘤!如今你这么冲动,是要毁了大家忙碌了许久的一切吗?那后果你担待的起吗?”那背影的主人,怒视着刚刚一时被情绪主导,竟然伸手对我动用私刑的大娘。

“若你就这样把她掐死了,那后果你担待得起吗?你怕是会被永世玷污,那邪祟若传给了你,是你来继承她的意志,继续祸害人间吗?”那愤怒的语气,将那大娘吓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随同的人,都开始侧目看她。好似她的所作所为,真的就差点害了大家似得。

毒瘤、污秽、玷污、祸害。

这些词语用在我身上,十分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