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说!”
“我还没找到他呢。”如我所说,心急看不了好戏。
“不过,我倒是找到了当时的见证者。”我眼神犀利,仔细观察他,是否会露出心虚的神情。自古痴人怨侣,大多是各执一词,个中缘由,恐怕连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者,都看不清楚。“说是你朝思暮想那人,死时的目击者。”我只能诓他。
“马上带来。”说罢,便要便觉得等不及找人把他带过来,想起身直接去找他了。
“欸,急什么。人家说了,怕你,看着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分分钟还会吓尿。” 你不瞧瞧你那凶神恶煞的霸王模样,这气场,哪里是寻常人可以应对的。
“那他要怎么样才肯说?不对,那时在场的人,都一口咬定,他是自杀。我一一排查过了。”他倒是冷静。
“或许只是有漏网之鱼?你那是拷问吗?你那是寻仇。怕死的且聪明的,自有办法脱身。”我有些心虚,赌的就是8787,是否真有那么急切。“那人先说,你俩早就感情生变。你也已经很久,没踏入他的宫殿。”我的谎言不禁推敲,赶紧进入主题吧。
“他还说,你对他早已冷淡,不屑一顾?”单刀直入。
“简直笑话。”他猛地转头,大声说。吓我一跳。“我一切的行为,皆由他吩咐。是他让我充盈后宫,是他让我在众人面前,与他保持距离。是他让我扮演好自己的王的角色,是他,一次次将我拒之门外。”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
“他亲口说?”这就奇怪了。
“他不愿见我,说我再擅自找他,便...”
“擅自找他就如何?”
“他就原地消失。以我的智商,若他要躲,我一辈子都找不到他。所以我只能对他,言听计从。正如我所说,他控制了我。”他倒是一副弱者模样,是真是假,等下便知。
“所以你就疏远他?”
“我日夜想他。可我们身边,都是眼睛。他说有眼睛的地方,我便要演好自己的角色。”
“什么角色?”
“一个正常的君王。”
“什么叫正常的君王?”
“现在想想,我就是被他骗了的。他就说想要家国安定,我需得按捺自己。结果倒好,我他也没了,国也没了,哈哈哈哈。真是一个笑话。他不在了,我要那国如何?”
“你的确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我也觉得。但是一时的隐忍,又能安度几年?而为了这区区几年,为什么需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我信你。但这其中,恐有蹊跷。他若不愿见你,又怎么和你传递的消息?”真的可悲,人越往高处爬,却受限越多。
“我们有传递消息的心腹,大多以书信的形式。说是书信,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指示罢了。”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莫非你找到的是他?那人的尸体,是和他的,一起被送来的。”他恨不得,把他从阴曹地府抓起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为何信他?”莫非是他从中作梗?
“他是他自小培养的随从,他信他,我便信他。快说,你找到那人,是他吗?“他急切的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拎起来,狠狠摇晃,好快点将消息一股脑都落出来。
“别急。我在尽量还原当时真相。”
“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人还说,你尝到了当王的甜头,自然是要扫清污点,好让统治来得更长久些。”这是我最后的疑问。
“真是笑话。他走了,我那所谓的‘国’,又安生了几日?”他不置可否。
“那倒是。或许是你,实在无治国才能呢?”咳咳,其实这有目共睹的事实,我也不必再强调一次。但也有一种可能,他是被迫灭国,而不是主动灭国。这差别,可大了。
“我的确无治国才能。但我要那才能干嘛?”他交底了,那玩意,他一开始没想过,也没为了建国有功而高兴过,更别说还得费劲巴拉的去治理它。他一路走来,最庆幸的就是被那人称为“礼物”,而那人,何尝又不是他的意外惊喜呢?为此,他倒是窃喜过。
“可他还说。是你亲自赐死你的小狐狸。”我丢出重磅炸弹。然后默默的,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呼,虽然死不了,但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是我下意识的选择。
一片寂静。
我在黑暗中,努力地想看清他的表情和反应。
只见他,先是怔住。然后青筋凸起,好似就要暴怒。下一秒,眼神又空地像一个黑色的湖,没有半点波澜。
我知道信息量有些大,他需要消化一下。但是这又是什么神奇的反应?难道是,心虚?我不禁想,难道,真如7878所说,他的死,他难辞其咎。
“赐死他。你的确能变强,至少这天下,再没有污点,没有不堪往事。也没有了弱点和软肋。同时也没有一个比你更聪明的人,有朝一日或许可能威胁到你的统治地位?”我不过是将那人的话,说一遍给他听。
“那我也没了他......”说罢,肩膀微微颤动,是哭声吗?我好像听到了。“他是软肋,是我的弱点。是比我聪明,是治国的更佳人选。但他不是污点,他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是我赖以生存的养分......”哭声越来越大,是情绪,彻底崩盘决堤了。
“若他以为,是我要他死。他应该会伤心吧......”语调含糊,但我听清了。这是在问我,也是在问他的小狐狸,他对小狐狸对他的爱,倒是深信不疑。而被所爱之人抛弃,又是何等的痛苦,这一刻,他在意的不是误解,真相。而是小狐狸死的那刻,要经受的是所爱之人的背叛,哪怕是虚假的,但这痛苦,和他失去他时,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被抛弃过的人,方知道被抛弃的痛。
震天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我只能待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们的故事,是人祸,也是历史必然。时代如旋涡,更新迭代的同时,谱写了多少哀歌。
待他冷静下来,我才缓缓开口。“这些就是他说的,他的确是自己吞下毒药,而那药,是你所赐。”杀人诛心,但是这个时候,拐弯抹角,毫无作用。
“我说我没有,你信吗?”他缓缓开口。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不信。”
“他怎么会......”
“如你所说,他把家啊国啊,看得很重。而这些,都成为搅乱他心神的因素吧,我猜。”我试着和他探讨,这个悲剧,是怎么酿成的。
“你是说,他爱天下人。却唯独不爱我。”
差点晕倒。怎么所有情人之间的纠葛,都会回归“他不爱我”的主题?
“我倒不是这么觉得。”无语归无语,还是要劝架的。“他就是爱你,才会将他的理想交给你。”
“我不要!”疯了一样咆哮。“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他的情绪崩塌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冷静一下好吗?像我说的,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我也替你们的爱而不得感到可悲,但现在是愤恨的时候吗?事情过去多少年了,冤有头债有主,地狱辽阔也找不到人来责罚了。你若有机会见到他,难道要愤怒地质问他吗?倒不如想想他是不是就是因为怨你,而迟迟不愿现身?”拜托你,把鼻涕眼泪擦擦吧。
突然,一双巨大的手,攀上我的肩膀,紧紧箍住。他像是在质问我,也像是个失了魂的孩子,在哀求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去哪儿找他。只要找到他,我愿意将心肝,掏出来给他看。他若想跑,我便囚他,我可以日夜跪在他面前,哀求他将怒火或恨意,发泄在我身上。只要他肯抬眼看我,我可以卑微如尘埃。只是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让他跑掉了。”心中难免有那人竟误信谗言的怨气。只是更多,是心疼,心疼他孤零零的死去,像他一样。
唉,他们的事,看似简单。但是千丝百缕,复杂得很。
“死无对证。和他一起死去的心腹嫌疑很大,然而现在死无对证。你又能如何证明,不是你让他去死的。”让他去死四个字,犹如万箭穿心。
“我证明不了......”无力感,击垮他最后一丝理智。“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如魂飞魄散,徒留一副空洞的骸骨。
思绪飘到那个和煦的午后,他正慵懒的晒着太阳。回味着带着乡民们反抗胜利的喜悦,对这个不公的世界,仿佛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指节分明,脉络清晰,大的惊人,还遍布着耕田的,拿刀的老茧。曾经以为这双手,生来就是拿锄头的。没想到,还可以拿起那刀剑,冲在最前头,去冲锋,去呐喊。
“嘿。”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你谁?”那人一身白衣华服,细皮嫩肉的,那眼神却写着桀骜。又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还是少爷?那眉目,那神态,倒是颇具英气。奈何是,太干净了,无论是衣着还是面容。
切,平生最讨厌这些矫揉造作的人。哪怕人家什么也还没干。
“听说你,善武好战?”言语,倒是直截了当。
“好战?是喜欢打仗的意思?”他的确是不太理解,便直接问了。那时候的他,真的如一谭清泉,心如明月,一看便知。只是面容有些凶罢了。
“呃,我的意思是,喜欢带兵打仗。”他耐心解释道,生怕他理解错误。
“不喜欢。”若天下太平,他更乐于安心耕好那一亩三分地。若不是情势所逼,他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他只是惊觉,自己做起这些事来,竟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有一种为此而生的既视感。
“可我听闻...”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天道不公,国败官腐,我只是为乡民做事罢了。”他知道他想问什么。“我恨不得,天下太平,大家安居乐业。我也乐得逍遥自在。”
“那你不怕死?”
“我就一个人,死了又如何。”从记事起便孤身一人,再悄悄地离去,估计也换不来几句叹息吧。
“你,帮了乡民。想帮更多的人吗?”
“我就是一个种田的。”耿直得惊人。
“如果我说,你可以是英勇的将军呢?如果我说,你是上天选中的,带领人民走出黑暗的救世主呢?”他语调平常,说的话却像午后惊雷一样,唤醒沉睡的野兽。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着一个离谱的梦。
“你我一起。“他眼神坚毅,嘴角上扬,好似已经看到光明而美好的未来。
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孤独的,暴躁的。靠,当年早知道掉头就走,就当作遇到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可能现在的自己,虽然作为不大,但至少自由不羁。没有牵绊,也无所畏惧。
然而现在,无数次被拒之门外。得到的,只有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再等等。”
可是等多久?等什么?等乱臣覆灭?还是等一个迂腐的世界,忽然开明起来?多少次午夜惊醒,都跑到那人的殿外。确认他安然无恙,然后却始终不敢迈进一步。怕自己为了一时的情欲,害了他,毁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谁曾想。对于他,那人从来都没想过,摆布他,让他以身入局。他不舍,也不敢,他那么自由。谁又忍,以自己的思想和报复,去禁锢他,去压抑他。但不知道哪里起,他的退却,也换来了淡漠和生疏。
明明互相爱护的俩人,是如何以爱为牢笼,困住的却是自己。
而有心之人,正是看到了这点,略施小计,便可酿成悲剧。
是偶然,也是必然。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始终是小数。更别说,那些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便可以影响家国命运的人。孤独,才是最稳定的常态。
毫无意议,等来的。是梦里上演了八百次的场景,痛失所爱,阴阳相隔。
他为了护他,离他远远的。
他为了护他,静悄悄的死了。
当我搞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想说,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哀怨凄美的故事,我只觉得,是一则又臭又长的冷笑话。
本来是那么洒脱,敢爱敢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畏手畏脚的懦夫?
本来抱负远大,高傲而清高的人,又何时变得步步受限,优柔寡断的蠢材?
爱情会让人变笨,爱情的苦,我坚决不吃。我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
但是现在这一锅粥,又该如何处置?
如我所说,死无对证。千百年过去了,爱没有消失,但难免不会变质。久别重逢的戏码,恐怕有些难看。但是仔细一想,我释然了。
瞎子都能看出,他俩心里,都将对方放在心里最珍惜的位置。如果再次相见,哪怕身处炼狱,都如天堂般美好。担心他们的我,不过是庸人自扰。
我走到8787身后,猛地抱住他。他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但也察觉到我的“非礼”,立马把我推开,和我保持中间可以站下十几个人的距离。
“你干嘛?”瞪大了双眼,仿佛我是个趁人之危的好色之徒。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只许你主动?”逗他一下,只想让他快点从悲伤的情绪中,抽身出来。也是最后一道刺探,看他是否真的,非他不可。“那人让你这么痛苦,忘了他吧。我对你好。”说罢,我扑进他怀里。
“你疯了吗?”他弹射飞开,好像我是一个浑身是刺的仙人掌。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他,假戏真做又如何?”替身文学,懂?
“你不是他,我只要他。”他开始怒了。好了,总算是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了。
“那好。我带你去找他。”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