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我表面按部就班,不花费任何力气做无谓的反抗。背地里一改对这里的一切毫不在乎的常态,如今混在鬼堆里四处打探,毕竟靠一己之力,绝无可能翻身。但是有鬼的地方,就有和上次一样的机会,伺机而动,制造更大的动静,好让上级继续“亲自”来处理自己这个烂摊子。
一番打听之后,逐渐摸清了这里的状态。虽然新的恶鬼源源不断地涌入,但也不乏和自己情况相同,恐怕是所作生前之恶太大,导致自己投胎无望,成为这里的钉子户。这些恶鬼,有的怨气极大,生人勿近。而有的却或许是带着生前的一些特征,例如与生俱来的威慑力,在鬼界里依然横行霸道,拉帮结派。其实所谓无间地狱,只要有魂的地方,便有尊卑等级之分,和弱肉强食的人间社会,又有什么区别?
总的来说,这些有相对势力,在鬼中颇具影响力和号召力的恶鬼,便是我的目标。靠近他们,才有更大的机会,去闹吧,闹翻这个无聊透顶的鬼地方。
例如上次大型“淫乱派对”的带头人,不是我,是那个切身参与的带头人——身材魁梧的鬼,那个恶名远扬,却拥有大量拥护者的恶鬼头目,8787。如我所说,他身材魁梧,同为恶鬼,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感。在那一站,比那些或佝偻或萎靡疯癫的鬼,高出不少,浑身都散发着超强武力值的独特气息,乍一眼看,我猜他生前,莫不是一个征战四方,战功赫赫的武将。但是比起保家卫国的一身正气,他更莽了一些。反正称霸这破烂地方的一角,归顺他者,自然是受人庇佑高人一等,而与之对抗的,通常下场不太美妙。
我来的日子也不短了,甚至比这个8787,还要长一些。加上我之前一直在这个地方“倚老卖老”,散播一些所谓“地狱生存哲学”,也是有些微弱的名望在的。虽然没有和他一样一呼百应,但多少也有些小脆弱鬼追随。所以我和那人,一直是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互不打扰侵犯。而现在,我不能再苟在这里了。在这样下去,魂魄都要烂掉了。
想罢。我立马行动,让手下的喽啰鬼,去把那日里的冲突事件主角,3144,请来。作为8787 的枕边客,自然是知道的多些。而我想要的,便是找机会,近他的身,然后借他的势,打破这里的表面和平安定。
3144一如既往,身姿摇曳软绵,好似下一秒便要瘫软到别人身上,惹人出手相扶,然后迷失在她的温柔乡,等回过神来,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如此摄魂的魅力,若是出落在后宫,不知要惹多少富贵王权,为搏红颜一笑而罔顾家国道义。自古红颜祸水,红颜不是根源,是无能人的通用借口罢了。
如我所说,我声名在外。加上上次那件事,我一邀约,她不得不来。
“1024?有所耳闻,找我何事?”她自以为有8787相护,语调带些轻蔑。
“交个朋友,不必紧张。“我小心试探。
“是吗?”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波转动,说罢便向向我身上靠来。“什么朋友?一起睡觉那种吗?”估计是想着,多一人为她拜倒,也并无坏事。所以一贯地,利用自己的魅惑,便想粘上来。
“欸。”我猛得一闪,害她一个扑空,差点摔倒。我双手恭敬地扶住她的双臂,保持距离。无半分越矩。先不说我对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摆明是8787的女人,我想巴结他,不是和他为敌啊。搞他的女人,我没有那种嗜好。而且我这雌雄难辨的身躯,若非要行那事,我都不知道是该扑倒,还是该躺下啊。哎,真可悲。
“你别误会,交心朋友。没那意思。”我一脸正气地解释。
“哦?我从没有过这样不交配的朋友呢。”她收起错愕,语出惊人。
“咳咳,或许这世上。除了裤裆那些事,还有很多东西,你没发现呢。”自我精神疗法习惯了,老是改不了对别人说话,一股子故弄玄虚的教化味道。
“是吗?世上男人为我疯狂,而女人都恨我,讨厌我。我不需要朋友。”似乎以为我看不起她,语气中带有些许怒意。然后转身想走。
“小姐别急。”我拦住她,一脸诚恳。“我们都是做鬼,多一个朋友,多一条出路嘛。”
“说吧,要我如何?”她不装了,直切主题。
“我见那日你与人起冲突,你投靠的那位,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看戏。看来你这个“床上朋友”,还没我这个普通交心朋友,来的可靠呢。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想和你打听下8787,和我说说他,说不定来日你失去这个大靠山,还能来我这里安生几日,我保证不和其他人一样,好言好语只是为了爬上你的榻,我没那兴趣。”我没说谎,可能我是个性冷淡。可是想到那日与那位白衣上级的近距离接触,还是有些燥热起来。收回思绪,我以君子的姿态,给她最基本的尊重。
估计是看我的眼神,真的清澈的可怕。她才信了几分。“但是我没必要为了你,去背叛他吧。”她说的有道理。
“但是我没有想着去与他对立呀。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一方霸主此起彼消,都不知道经过多少次轮换。我深知,在这里不是比谁的势力大,而是谁能待的久。我只是觉得这日子又臭又长,无聊透顶。想找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搞些热闹罢了。”我说。
“那是,那日里,你叫唤得最大声。生怕场面不失控一样。”她又信了几分。
“没错。我让你和我说说8787这个人,只是想说看下我们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合作一下。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来引荐一下。做人不安生,非要去行那邪恶之事,现在做鬼了,整日被依法炮制,久了,便觉得腻了。而他,我看也不是什么甘于无聊的人。”有人想生,有人想死,有魂魄的地方,便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听起来,挺好玩的。”想起上次“肉山事件”,她也有些期待,我和他,能搞出什么更骇人听闻的事件来。“哈哈哈哈。”越想越兴奋,发出诡异妖艳的笑声。身姿晃动,在我这不大的地方,转圈起舞,似乎在用她的魅惑本能,加大力度地试探我,看这满心鬼邪,心怀鬼胎的地狱里,是否真有如我所说,想和她仅仅做“交心朋友”的人。眼看我手下那些喽啰鬼,在这攻势下,就快要把持不住。我连忙把他们轰出去。
她见此状,以为我是要露出本我。便更加柔软地,倒在我的怀里。我稳稳拖住她,在她就要贴上自己的脸时,将她稳稳地扶起来。一身正气地。然后和她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你若是无聊,想打发时间,我可以和你做做心理疏导,或许可以稍微减轻一下你的怨气。或是聊聊鬼生百态,众鬼的身世八卦,但男女间的那点子事,我真没想法。况且我,是男是女都尚不明确。”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可以让你开心。”她还不死心。“这世界只要是个有感觉的人,我都能让他心满意足。”
“不用不用,你省点力气哈哈。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彻夜长谈,聊聊你,或者聊聊他。”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为何不聊聊你?”
“那实在抱歉,无可奉告呢。”的确如此。
见我做鬼做的一身正气,她总算是直起了身体,收起一如既往的讨好型人格。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不媚笑的时候,反而带有几分苦相。不知怎的,这样的她,反而激起我的几分可怜之情。3144的面具下,那双好看的眼睛,空洞得让人害怕,便是莫大的善意,也是填不满的。她这一生,应该很苦吧。我忍不住想,然后就为我有这个想法,觉得可笑。来到这的人,哪个不是满心恶念,双手沾满鲜血,只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其究竟是先可怜还是先可恨罢了。
“8787这个人,其实很简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个一身蛮力的武夫罢了。”她卸下心防,终于进入正题。“我说他只是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刀下亡魂太多,才到这个鬼地方来。不过这也只是他所说。”
“按理说,战争从来都无可避免,假如真实一片忠心保护家国,也算是有正当理由,不至于被打入地狱吧。”我将信将疑。
“如我所说,他就是一介莽夫。可能带兵打战,的确是威震四方。但荒淫无度,冷血无情,也是真的。如你所见,他对我更多的是欲望,要说真情,那是半分没有。他疯起来,就像是一个疯癫的暴君,根本不顾他人死活。”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感受到她,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恐惧。
“靠近他其实不难。你只要能让他开心,他便能多现状看你几眼。”说罢,3144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想,都是爬上他的床来得容易些。”带着坏笑。
“不不不,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我擅长的。”分分钟死的更快,而且并不光彩啊。
“那你便说,我擅长出谋划策,或许可以做军师一用。咱也不知道要这种地方,呆多久,哪怕是多几条找找乐子地法子,也不要轻易错过呀。”
“那我找机会,和他说几句。听或不听,就是他的事了。”她终于应了下来。
我心一定,有了她打配合,事情便有了方向。只要我们这些多方“恶势力“集结起来,还怕闹不出翻天的动静。哪怕她没有几分真心,也够了,交朋友这件事,对于我们这些满肚子坏水的人来说,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已,或许是自保,或许单纯的,想凑凑热闹而已。
不久,我就被8787“邀请”了。说我可以加入他们,一起玩乐。至于什么玩乐?一想便知。我带着满心忐忑去赴约,天啊,那档子事,真是我的短板啊。
来到他的地盘,我大开眼界。原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里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忘我厮磨,有人只是陷入了忘我的空洞姿态。我猜,有恶鬼的地方,自然是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本能,散发怨气。这很合理。只是让人不禁感慨,假如你的心态好,永远的烂在这个地狱,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地永生。假如你习惯了与苦痛共存,便没什么可以牵制你的了。
8787身躯挺拔,依然是在众鬼中,十分扎眼。我猜生前的他,便是做鲁莽的武将,也是生得十分好看的那种。只是,他身上扒着好些个“艳鬼”,那香艳场面,着实是有些辣眼睛了。“1024,听说,你想教我做事?”
靠。这3144怎么传话的。“没有没有,只是想说,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玩乐而已。不过这地狱里人心迥异,难保他日没有其他势力崛起,威胁到我们这一方乐土。我只是想发挥我的力量,和你一起维护这儿而已。”我毕恭毕敬,求人办事,当然要有求人的姿态。而且这人的威慑力,真不是浪得虚名。在他跟前,我都不自觉地卑微了几分。
“哈哈哈哈。乐土?这个说法,我喜欢。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想当我军师的人不少,想顶我位置的人,也多。只是不知,你做何居心?”他说的话,听着就有一股子,清澈的愚蠢。拜托,我有什么居心,你当面问,我肯定不会说啦。
“我只是觉得日子无聊,想消磨罢了。”是狡辩,也是实话。我总不能说,我只是想利用你吧。
“哦?怎么消磨?看上3144了?拿去便是。”说罢,他一脚将3144踹开,往我这里推来。“我们这儿很简单。想干嘛干嘛。”颇有一方恶棍的姿态,骄傲狂妄的,根本不把人当人看。3144说他是一介武夫,我倒觉得颇有一个末日暴君的姿态。
“原来这里奉行的,是如此浅薄的快乐。那可惜了,这些低级的快乐,已经满足不了我。”我难掩对这些虚妄主义的厌恶。没有悲伤与苦痛的衬托,所有的快感,只是一时的虚无快感而已。这个地方,看似快乐,实际可悲地吓人。不顾后果的玩闹取乐,只是一切事物走向消亡的前奏而已。
我扶起3144,帮她整理凌乱的衣裳。在她一脸羞愤和错愕中,我继续说:“这些快乐只是暂时的,我所追求的,绝不仅仅是这些。”这些索然无味的乐子,又有几人,是真正忘我的快乐。
“这些低级的快乐,只是悲伤的另一种形态。”我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故弄玄虚了。透过现象所看到的本质,也并非全是假的。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8787睥睨的姿态微微一震。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或许是觉得我竟然如此大胆地瞎说什么大实话,或许也是觉得自己这流于表面的寻欢作乐,始终是不堪一击。总的来说,他终于对我来了兴趣。“那你来说。什么是快乐?”他望着我,假意虚心求教。
“自然是,打赢不容易打赢的战,挑战那些迂腐至极的权威。还有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不是像这样,身躯扭动,但却毫无感情,一声令下便千呼百应,却失去一个征战的目的。还有就是,心里深藏那人,面容已逐渐模糊,若他能看到现在的自己,应该会十分失望吧。我在赌,赌眼前这个头脑简单荒淫无度的暴君,也有心肝,也有故事,也有难以与之斗争的既定宿命。
我话音刚落。音乐声戛然而止,舞没人跳了,酒池肉林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是那位于高处的人,脸色阴沉,不知下一秒,是要下多么残忍的指令。沉默许久,他才从失神中,渐渐找回思绪。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他之前的荒蛮,有几分是演的。
“来人。把他轰出去,我们这里,只欢迎寻乐的人。”他头也不抬地说。
“......”糟糕,果然讲话不能专挑戳心窝子的讲。“等等,我没说完。”又要费劲圆回去了,“我是想说,我以上说的那些,都是活人要想的。我们是鬼耶,做鬼那么痛苦,能和‘同病相怜’的大家一起作伴,苦难都减少了几分。”哎,违心,这样的日子,是空心的。
“你仅仅只是为了加入我们。我倒是听说,你思想早已超脱,我以为你是不屑于我们这些遍地寻乐之人。”他继续说道。
“这我不认。就是想得太多,才容易陷入虚无。所以现在看开了,不如和大家,一起玩闹,来的有劲。”我毕恭毕敬,先混进去再说。
对于地狱里已经混出一点小名堂,有点小资历的人,8787自然是不会恶意拒绝。反正大家不死不灭,我还能对他如何不成。“那你随便。”他默许了。
“不过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人,他那时也说,要当我军师。要助我登位。我以为他只是说说,可他真的做到了...”语气中,我似乎听到了难言的哀伤情绪。“但你始终和他不同,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猜,这便是我说的,他守不住的生命中的重要的人。这倒是一个切入点。
“军师就不必了,我没什么推翻这个地狱的想法,我不需要什么人替我出谋划策。”
周遭歌声婉转哀怨,那些个艳鬼始终舞得起劲,那些可能是饿死鬼的人,拼命地撕咬着手中的所谓美食,苦酒一杯接着一杯倒。在这看似快乐无边的地狱“乐土”中,他声音始终淡淡,似乎没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这位将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大王?头领?总觉得怪怪的。便以对他的第一印象直接称呼了。“我们对快乐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殊不知哪天,您忽然想追求更高级别的快乐了呢?”直球不行,便循循善诱。
“将军?”对我的称呼,他明显一怔。要知那人那时,也唤他这个乡野夫子,作将军。只是那时的他,哪里知未来的某一天,在那人的辅助引导下,他从一方带着乡民们起义的莽夫头子,也有可能成为领兵作战的将军,甚至成为一方的王。“你认识我?”他想知道,便问了。
“没,我猜的。瞧您这气魄,和那些擅于带兵冲锋的武将相似,便大胆这样称呼您了。”
“我想要的快乐,我都得到了。可是我想要的你所说的更高级别的快乐,怕是神仙来都给不了我。所以我说,我不需要你。”
“或许你所等之人,也会有哪一天来到这儿呢?天下所有的恶魂,都逃不过这个鬼地方的折磨。或早或晚,那就要看报应轮回了。”
“你说的是恶魂,但他不是。”但是说这话,他十分没有底气。那人虽然在自己心目中是那么完美,但也的确对与之立场对立的人,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甚至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由他教化并听他摆布的棋子呢?这样想想,也并非全无可能。“更何况,他比我先死,但我从没见过他的身影。”说到这,他难掩失落。若不是他无能,便不会连一个小小的幕后军师,都保不住。也的确是无能,才会将他亲手送给他的江山国家,亲手掀翻毁掉。到头来,他以暴君的身份,弊于宫墙,他人都说他风流荒淫至死,只有自己清楚。他,是想他了,想去找他了,但寻人容易,寻魂,难于上青天。
“我找过他,但一无所获。”大概是觉得我有那么几分心理导师的意味,才愿意和我说多了几句,可能也是带有一丝丝希冀,或许我这个和其他恶鬼有些许区别的鬼,真的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呢。
“假如你愿意,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我在这待的时间长,或许真见过而又和你无缘错过也说不定。”我心目中,大概也知道了,这是一个什么故事。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来来去去总逃不过求而不得,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