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卿没有查到能够证明自家亲爹不是逆党的证据。
但是他查到了扶风国探子的下落,那个人一直隐藏在州城最大的书阁里当个掌柜。
王正卿还是靠的两个逆党家的信件和倒小船标记找到的。
夜里他到书阁探听到了一组暗号,他率先靠着这组暗号找到了接头人,将其绑了交给秋月白。
秋月白了解了情况便让夏洵去捉拿书阁里的探子。
秋府正厅。
秋月白、秋智渊、秋玄寂和秋意浓四人盯着被押来的两人,他们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们当初是何等意气风发。
夏洵站在两人身后,高声喝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都不用等秋月白开口,夏洵就知道该替他问什么了。
“关于扶风国的事情如实招来,他们让你们来东凌做什么?”
两个跪在地上的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商人甲回忆,“十五年前……”
“我作为扶风皇室的暗卫,得主子令来东凌绑架东凌皇帝的两个儿子,以作为交换,威胁东凌皇帝帮助扶风复国。”
坐在主位上的秋月白忍不住询问:“只是绑架?没有杀害?”
他觉得如果只是绑架的话,那大王爷和二王爷可能还活着,这件事情还有谜团没有解开。
商人甲摇摇头,坦白:“没有,活人才能作为要挟的筹码,谁会在意一个死人?”
秋意浓觉得自己父王还有活的希望,便激动的问:“那你们抓了?”
商人甲继续摇头,“没抓到,我把他们两个迷晕了,想着到外头去,喊几个同伴一起将人扛走,但是等我们回来后,人却不翼而飞了。”
说完,他看向商人乙,商人乙认同的点点头,因为他就是商人甲的其中一个同伴。
秋意浓不信,追问:“你们真的没有抓走他们?”
商人乙苦笑,自嘲道:“若是抓着了,我们也不需要再潜伏在东凌了,早就要挟东凌皇帝帮助我们复国了,然后要么复国成功,要么死路一条。”
“行吧,我信你!”
秋意浓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父王哪儿去了?
秋月白抬手示意秋意浓自己要问话了。
秋意浓安静配合。
秋月白森冷的眸子一下一下刮在他们脸上,冷声质问:“是谁通知的你们?”
商人甲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懵了几秒,想到秋月白应该是想问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告知大王爷和二王爷在何处的吧?
商人甲回答:“有一个姓姬,还有一个姓王,都是镇抚司的锦衣卫。”
秋意浓紧张的问:“是叫姬承望和王琛吗?”
商人乙答话:“不清楚,不过两人不是小喽喽。”
商人甲跪在地上摇头苦恼道:“太久远了,我记不住啊!”
“我只是来绑架人没成功而已,其他的什么坏事我都没做过!”
秋月白眸子似眯未眯,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仿佛给他们两人背上增加压力,“那这次的暗号是什么意思?你跟他想干嘛?”
商人甲耳朵微红,羞愤道:“我们太久没用过暗号了,想着对一下,避免主子传来消息我们看不懂。”
他没想到仅仅是这样就被那个带镣铐的锦衣卫给抓了呀!
秋月白继续问:“那你们主子还要你们做什么?”
商人乙哭丧着脸,坦白:“自从十五年前绑架失败后,主子就没再给我们下达指示了。”
商人甲头哐哐磕地,哀嚎道:“我们真的很冤枉啊!”
秋月白扶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忍住被气笑而勾起的薄唇,冷声道:“我会去查,希望你们说的属实。”
商人甲和商人乙跪直身板,异口同声:“属实,属实!”
商人甲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哭丧着脸,“我都一把年纪了,想过安稳日子啊!”
“那家书阁是我的,我不会为了什么扶风复不复国而舍弃现在的生活!”
秋意浓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秋月白扶额垂首深思着,他左手抬了抬,夏洵便将两人带了下去。
他淡声询问:“你们怎么看这件事的?”
秋智渊叹了口气,“月白,我们如果是为了揪出逆党的话,这件事已经过半了,但如果是要查大哥和二哥的下落的话,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秋月白将手放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热情的点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那……我父王他……”
秋意浓难过得抹了抹发红的眼睛。
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儿父王的消息,可到现在还是生死不知。
秋月白感受到秋意浓的情绪,冷静的安慰着秋意浓,“他若是还活着,肯定会来找你的,除非他被困住了。”
秋智渊觉得秋月白的想法还是乐观了,但是他说不出让秋意浓难过的话。
秋月白淡声打气道:“查吧,慢慢查吧,能查到什么是什么。”
在场的几人情绪都不是很好,不过也只能继续往下查,不查的话什么都不清楚,更别说还有没有大王爷和二王爷的音讯了。
……
诏狱。
双手戴着镣铐的王正卿来探望养父姬承望。
他看着被关押在牢房里遍体鳞伤的养父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他现在得避嫌,他只能含蓄的喊他,“大人,我来看您了。”
“你来做什么?”
姬承望盘腿坐在地上,半合眼。
“我抓到了两个扶风国的探子,他们知道一些十五年前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证明我生父是不是逆党。”
王正卿欣喜的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姬承望突然睁眼看他,身子微微颤动,点点头,“嗯。”
他驱赶他,“你现在不该来这儿的。”
王正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我跟媱媱都担心您,我想来看看您过得好不好。”
“可是您过得不好好……”
王正卿看着养父身上的衣服都沾了好多血,没有一个人进诏狱能完好无损的,他知道的,但是他却亲手将他抓了进来。
姬承望知道探监是有时间限制的,他赶忙打断他的话。
“不要说了。”
“拿纸笔,我来给她写封信。”
“好!”王正卿点点头,他转身去狱外找同僚拿了几张纸和笔,然后折回来给姬承望。
姬承望草草写下几段话,然后折成个小方形,两指夹着递给王正卿,交代道:“这封信只能给媱媱一个人看。”
他不怕王正卿不听自己的话会偷偷打开,上边写的是关于他的事。
王正卿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我这就拿给她。”
他将东西收到自己胸前的衣服里贴身放好。
他与姬承望道别,临走时姬承望给了他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是很理解,以为养父是对他有所期望。
他将信交给姬妼媱后边继续查案去了,他没查到自己父亲的事情怎么都不敢松懈。
隔日诏狱中传来姬承望自尽的消息,这让王正卿怎么都不敢相信。
王正卿将这件事禀报给秋月白。
“太子殿下,姬承望在诏狱咬舌自尽了。”
他跪在地上,表情很是难过。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养父要突然自尽,难道是有人不想他活着么?
但是他也不知道养父活着能够威胁到谁。
他没有动任何人的利益啊!
王正卿的思绪纷乱。
秋月白端起茶托,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淡声问:“他是能证明你生父是否是逆党的人么?”
秋月白并不在意姬承望的死,不管王琛是不是逆党,他当年私自放走王正卿,他姬承望就是有错的。
王正卿跪直身子,双手抱拳,低着头摇了摇,“卑职不清楚……”
秋月白眼神淡淡的看着他,“那就不重要。”
他继续问:“他清楚十五年前关于大王爷和二王爷被刺杀的事情吗?”
王正卿跪着的身子颤了颤,语气崩溃,“卑职……不知……”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跟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父子,却什么都不知道……
秋月白摆摆手,“你去查那掳走大王爷和二王爷的第三波人。”
王正卿听了更加为难,“殿下,这……”
他苦笑的摇摇头,“卑职不知该从何查起……”
“求太子殿下指点迷津!”
他期待的望着秋月白。
但是秋月白不得不给他泼一盆冷水,“本宫也不知道。”
王正卿也不敢再多问。
王正卿认为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根本毫无破绽,查无可查……
他颓废地磕头,期盼道:“请太子殿下让卑职与两位父亲在九泉下相见。”
秋月白看了周围一圈,正厅只有他和夏洵以及跪在地上的王正卿。
他勾唇笑笑,嘲讽:“就这样,你就要寻死了?”
“我……”
王正卿觉得现在就已经是让他眼前一黑又一黑了,他不知道他该怎么活下去,以什么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他极其悲愤地低吼:“我是罪臣之后啊!我该死!”
夏洵突然从暗处走出来大力地拍了王正卿的后脑勺,“敢对殿下不敬!放肆!”
王正卿吃疼的抱住脑袋,头磕在地上不再抬起。
秋月白抬抬手示意夏洵到边上去。
他耐心的问:“不是让你为自己洗清冤屈么?”
“我查不出来……我该死!”
王正卿哭了,他顺势趴在地上擦起了眼泪。
秋月白微微一怔,他给夏洵使了使眼色,希望他过来安慰一下人家。
但是夏洵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秋月白觉得他又要给人家一巴掌,就抬手让他止住,然后摆摆手让他继续到角落站着去。
秋月白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在为难人,他不清楚姬承望是被人在诏狱里折磨死的,还是什么,反正他觉得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他叹了口气,“哎!”
他毫不怜悯的开口:“那就今夜子时,在镇抚司衙门门口,用石头砸烂自己的脸,然后自尽吧。”
既然他想求死,那就让他去吧。
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抬手送客。
王正卿擦了擦眼泪,重新跪好磕头,“谢殿下恩赐!”
王正卿不清楚秋月白为什么要自己在今夜去自杀在镇抚司,还要砸烂自己的脸。
他想不通。
当夜子时,镇抚司衙门门前。
王正卿照做了,他砸烂了自己的脸,然后给了自己一刀,但是刀被夏洵打飞了,然后夏洵还带了个穿着跟飞鱼服的尸体放在地上,冒充死去的王正卿。
夏洵觉得王正卿傻,好好的脸说砸烂就砸烂了,以后可怎么讨得着媳妇?
夏洵是在王正卿自毁容貌的时候,伪装成盗贼支走了衙门口巡逻的锦衣卫,然后才来带他制造假死的。
夏洵拽了拽王正卿,嫌弃道:“跟我走!王正卿死了!”
王正卿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王正卿呆呆杵在原地不肯走。
夏洵怒视瞪着他,气道:“主子要你活着好好查!”
“可是……”
王正卿还想说他查不到,就被夏洵给提溜起来跃上了屋顶。
夏洵边抓着他边解释,“王正卿和姬默的身份你都不能用了,以后就跟在主子身边做暗卫吧!”
“活着,才查得到东西!”
王正卿内疚的问他,“你不恨我?”
夏洵将王正卿提溜到离镇抚司老远的地方将他放下。
他嫌弃的看着他的脸,不忍直视。
他半遮住自己的眼睛解释:“我又没受到多大伤害,还活得好好的,干嘛恨你?再说了,姬承望也已经死了,我也没有恨你的理由了。”
其实夏洵对过去的事情记得更多的是恩情,秋意浓救他出诏狱,秋月白救他脱贫脱盲,自己所有的苦难都在十五年前……算是历劫完了吧!
“对不起。”王正卿还是觉得很内疚,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话,夏洵就不用当自己的替死鬼。
夏洵嫌弃地摆摆手,“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只是都想活着而已!”
“嗯。”王正卿心里感动又苦涩,他抬抬手,“扶我一下。”
夏洵抬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起他又跃向空中,他还不忘嫌弃他,“弱鸡!”
夏洵带着王正卿到一个小宅院安顿下来,这儿很偏僻,他拿止血药给他。
这种外伤夏洵属实没见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先止血了。
“你且等着,明日我找江湖郎中为你治脸。”
夏洵惋惜的盯着他看,好好的一张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到从前。
“不用!”王正卿拒绝。
王正卿不愿意将自己的脸治好,他不想因为一张脸浪费了秋月白的苦心。
夏洵怒视瞪他,没好气道:“我有问你的意见吗?就在那儿‘不用’‘不用’的!”
“谁理你啊!乖乖在这儿苟着!”
王正卿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又过一日,夏洵请来了秋月白,还有一位江湖郎中。
这个郎中是孔酌言提的,他说这人能肉白骨,但起死人就不行了。
夏洵觉得秋月白不会让王正卿顶着那张烂脸替他办事,他也觉得以后与他共事,那张脸会拉低他的身份,便连夜去请了来,还好他们离这位江湖郎中最近出没的地方不远。
秋月白:你有什么身份好拉低的?
王正卿见秋月白冷冷,便连忙跪在地上给秋月白请安。
“太子殿下万福!”
秋月白抬手示意他起来,但他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他执拗的问:“殿下为什么要救我?”
夏洵给秋月白找了个小杌子坐。
秋月白坐下后神色淡淡,他垂眼看还在地上跪着的王正卿,淡声道:“本宫觉得你是个好人,本宫相信自己的眼光。”
“以后你就叫耿值。”
“谢殿下赐名!”王正卿(耿值)磕头谢恩。
秋月白见他的举动,冷声喝道:“别再磕头了,脸都烂了!”
他扭头叮嘱夏洵,“夏洵你身为老大(第一个满意的贴身侍卫)得好好照顾人家。”
“是!”夏洵抱拳弓身。
秋月白冲江湖郎中点了一下头,客气道:“神医,劳烦您妙手回春一下。”
江湖郎中摆摆手,“神医不敢当!不过老朽会用毕生所学将他的脸恢复至原先的八、九成。”
秋月白抬手阻止,“不。”
江湖郎中还以为秋月白要自己给他恢复到十成十呢,他手微微颤了颤,这很有难度啊!几乎不可能!
江湖郎中皱眉,哭丧着脸,“殿下啊,老朽不是神啊!不可能恢复得完美啊!”
秋月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能给他换张脸吗?”
“啊?”江湖郎中微愣,“闻所未闻啊!”
秋月白皱眉问:“可以吗?”
江湖郎中点点头,“老朽在古书上看过,这需要用别人的脸与他的脸交换,这样最快。”
秋月白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那不拿别人的脸呢?”
“不能直接改吗?”
江湖郎中被秋月白盯得有压力,他硬着头皮点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相当痛苦。”
王正卿不想自己再次连累人,突然插话,毅然决然道:“我选第二种。”
江湖郎中看了看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的脸,又看了看秋月白,迟疑的问:“殿下,您看?”
夏洵抬起胸脯喝道:“谁在意你的想法了?你发什么言?”
秋月白适时开口打他的脸,“依他的。”
夏洵瞪大了双眼看秋月白,微微张嘴却欲言又止。
江湖郎中点点头,“是!”
接下来,江湖郎中用特殊的草药先让耿值的脸慢慢愈合,然后又用烂肤草使他的脸烂掉,再用食腐虫吃掉他溃烂的肉,处理好后又用特殊的草药让他的脸再次慢慢愈合,反复半年,他终于可以见人了。
而这半年间,秋月白靠着秋智渊四通八达的钞能力和孔家在官场上的敏锐嗅觉,以及秋玄寂在民间的小道消息网,他将逆党名单掌握七成,是整个东凌的逆党人数的七成!
他没想到当初自己刚到西玄被刺杀还有扶风余孽的手笔,他们当时就想抓拿自己要挟东凌皇帝,可是就算是抓了自己,东陵皇帝也不一定会为了自己这个不要了的质子皱眉呀!要不是江心突然出现救下自己的话,兴许自己就无法在西玄生活那么多年了,就连与江心的种种也无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