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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城,一个秦国极北的边远小城。

地处荒凉边塞,乃是秦国北方门户,驻兵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陆清韫已经在此地停留了三日有余,连日里都在下着蒙蒙细雨。

她一人独自倚靠在一家破旧的客栈的露台栏杆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莫名烦闷。

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北地荒凉,地广人稀,云中城原本的居住人口并不多,因这几年秦国和上古国以及周边趁火打劫的小国还有一些部落,不断的摩擦征战。

常年身处于兵祸战国中的百姓流离失所,慢慢的,来到云中城寻求庇护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中小城因为极道宗的扶持与保护,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乃至于小城的规模也逐步扩大了许多,几乎能与九原郡这样的大城相当。

只是其中的建筑房屋仍然有许多十分破旧,有的已经在战火中被烧毁,倒塌,不复存在。

陈旧的木板被来人的脚步踩得吱呀作响,是贺章走了过来。

“咚,咚,咚......”

陆清韫皱眉听着贺章一下一下用手里的木锤敲打,试图将那块被他踩得翘起一头的倔强地板给砸回去。

贺章似乎在和那块木板比谁更倔,他越敲越大力。

陆清韫无力的扶着脑袋,她感觉真的很不好,心乱如麻,耳朵里,脑子里全在嗡嗡作响。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嘭的一下,终于,倔强木板被他锤出一个窟窿......

陆清韫懒得说他,每每心情不好,她就不爱说话。

贺章生气的拿起木锤,大步走到陆清韫跟前,他朝着窗户底下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然后把砸破的木板和锤子一股脑都砸向窗外,又用力把窗户啪的一声关上。

不出意外的,窗外传来年轻男子的呼痛声。

“你又发什么疯,给我滚到一边去,蠢货。”

陆清韫皱眉怒斥,她被打扰到,心情更加不好。

这个贺章,真的很烦人。

“大小姐,请问,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你不是和那个上古国的妖女爱的死去活来吗?怎么,才几天,你又移情别恋喜欢上这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了?”

贺章就是看不惯陆清韫这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的鬼样子,令人作呕,他看一眼都想一拳打死她。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要不是留着贺章还有用,她真想一天弄死他八百遍。

陆清韫白皙的手背上爬上一只拳头大小的毒虫,那不知名的毒虫触手弹动,似乎在探寻空气中敌人的气息。

不知道陆清韫平时是把这些东西藏在身体的何处,贺章咽了口唾沫,被恶心的后退了一步。

这种娇艳美人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毒物组合简直让人难以接受,不忍直视。

贺章又怂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请罪,嗫嚅道:“唉,大小姐,你,哎,我错了,......”

认错到一半,贺章听到窗外那人用着和那个可恶的李传真一模一样的声音,笑嘻嘻的喊话道:“上面的人,这是谁掉的锤子啊?正好借我们使使,可以吗......”

贺章气得立马又站起身,他恼火的在屋子里踱步转圈,他气得指着外面,

十分不解的问道:“我的大小姐,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假货整天都在我们附近打转,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还假装一副完全不知道我们在,正巧偶遇的样子,呵,真是,可笑!这种人,你直接让我一棍子打死不就好了吗?唉!”

陆清韫无视在一旁气得跳脚的贺章,她重新打开窗子,撑着下巴,一副温柔害羞的模样,

对下面那个举着锤子的活泼少年笑着道:“抱歉抱歉,李公子,是不是砸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哥哥刚刚在修地板呢,也不知怎么搞得,把锤子掉下去了。”

李天寿今日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那款式颜色,和当初那年救她时的农家少年一般无二。

时光好像在他身上定格,再次把这些年的一幕幕重现在她眼前。

他正在楼下帮着一户人家修缮门窗,似乎是才发现陆清韫一般,故作惊喜道:“咦,陆姑娘,怎么是你啊,真是巧了”

李天寿摸摸头,“嘿嘿,我没什么事儿,姑娘不用担心,这锤子我正好用的着,等我用完,这就拿上去还你哥哥。”

他说话时高高扬起的眉头,羞赧时挠脖子的小动作,甚至那种偷看她时眼底温柔小意的神态表情......

陆清韫扶在窗户下的手缓缓收紧,心里悲戚,恼恨,被人当面揭露伤疤的痛楚难以言说。

李婉月,你玩的实在有些太过火了,这是踩在她的底线上来回蹦哒。

陆清韫怔怔看了那人许久,这才重新收回目光,向李天寿点点头,作羞怯的小女儿姿态又关上了窗户。

贺章见她不说话,他无奈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还搁这陪他演着呢,好玩儿吗?这人是在耍你,他故意”

陆清韫脸色阴沉的偏过头,出声打断道:“我知道!”

贺章和大小姐僵持片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贺章还是蹲下身,用哄小妹妹的语气缓声说道:“你要是狠不下心,我替你把这人杀了,他对你不安好心,留着他是个麻烦,一个假的李传真而已,不用舍不得。”

“一次的失败算不得什么,你还是牧羊人,你只要跟我回去,保证以后不再乱来,好好谋划一番,我们一起共创大业,重拾山河,你来做秦国的王,将来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

陆清韫:“......”

贺章补充道:“那个......不管男的女的你要哪个,我都帮你抓回来,洗剥干净了全送到你床上,随你高兴,这样总行了吧?”

陆清韫烦躁的一把推开喋喋不休的贺章,低声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让你去查他的身份,如何了?”

贺章知道自己话说的虽然粗,却一下说到点子上了。

呵,虽然是在发脾气,可是,她不也没拒绝么?

这个肤浅又好色的女人......

大小姐还是想要李传真,将来若能抓到那个妖人,送到大小姐的床上,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贺章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却也正经的回话道:“查了,没查到什么,都是些众人皆知的消息。

他这个身份做的天衣无缝,我无从下手。”

“我盘问了不少极道宗的门人弟子,确定此人就是金龙真人门下大弟子,道号金虎。

自幼父母双亡,三岁时便因天赋卓然,被金龙真人看重,收于门下悉心教诲。”

“金虎此人常年在昆仑山中修行,若不是因为战乱,随行宗门来北地庇护百姓,大概也和金龙真人一般,是个隐世修行的高人弟子罢了。”

陆清韫皱眉不解,她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是三岁上山?她离开神羊山时何止三岁?难道此人不是李婉月?”

陆清韫踱步思索,她有过动摇,也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金虎大师兄这个闻名天下的身份和当年的小姑娘实在不沾边。

旁人的话,根本想不到金虎是个女子。

她就像李传真一样离谱。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不会再有别人这么了解我和李传真之间的事情.....”

陆清韫肯定道:“不会错的,她就是李传真的妹妹,李婉月!一定是她耍了什么手段,易容改面,金龙真人帮她隐瞒身世,让人查不到她的底细。”

扮人只扮七分像,明明可以做到十分真,却不完全易容成李传真的样子,故意露出些破绽。

这种感觉,就像是猴子穿上人的衣服,却故意露出两条大毛腿,还整天在她面前晃悠显摆,等着她来拆穿。

这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故意打扮成李传真来恶心她。

贺章陡然间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回忆半天,他才想起,虽然同在一村,他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记得。

只是大概有个印象,他奇道:“李传真的妹妹?那个孩子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可能,那金虎......”

贺章想说那金虎分明就是个男人,可是想起李传真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他又沉默了。

万事万物并非绝对,在李传真身上他懂得了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这两个姐妹先后都扮成男人勾引大小姐,甚至姐姐已经得手了,现在妹妹又来搞一遍,在人家伤口上来回捅刀子......

一想到这些,贺章看向大小姐的眼神难免有些同情,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那,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噶------”

贺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清韫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自上而下静静注视那个还在忙忙碌碌,热心帮助城中百姓重建家园的身影。

她一字一句道:“今晚,设宴,我要亲自款待这位金虎大师兄......”

云中城中,百姓每日都忙于建造工事,修筑城墙,抵御外敌。

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酒楼食肆。

为了满足大小姐的要求,贺章只能先去下帖邀请李天寿今晚前来赴宴款待,地点就设在目前所住的小小客栈包间内。

再由他自己亲自掌勺下厨,布置酒菜。

设宴,设个锤子宴!

大小姐实在爱讲排面,都到这种时候了,秦国百姓谁家不是吃饭都困难的程度。

一个宗门弟子,而且还有可能是敌人,说不准今晚就是个死人,何必还要大费周章,要他亲自下厨设宴,布置酒菜。

还要搞菜式,搞摆盘,要精美,色香味俱全......

他姥姥的,天生的皇帝命是吧?

你丫的最后要是当不成这秦国的王,不能带老子吃香的喝辣的,你都对不起老子天天为你这个大小姐劳心劳力的......

贺章满腹唠叨无处吐槽,只能学他师父有把子力气就用在疯狂颠勺,勺子在锅里擦出火星,有多辣给她搞多辣。

说到底,还是师父说的对,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吃吧吃吧,多吃点儿,我辣死你们这两个装模作样的鬼女人......

饭桌上,陆清韫笑靥晏晏,与大名鼎鼎的金虎大师兄李天寿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来,李公子,奴家再敬一杯,公子扶危助困,济世安民,这北地百姓能有一栖身之所,

全都是仰仗公子以及贵宗门能在此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请公子满饮此杯,请。”

“哈哈哈哈,陆姑娘真是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一江湖术士,时事所迫,只能为北地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仅此而已,不足挂齿。”

李天寿矜持一笑,与美人遥相举杯,爽快的一饮而尽。

陆清韫又亲自为李天寿添上一杯,满眼都写着女儿家的仰慕与钦佩,

“非也,依小女子所见,是李公子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在这北地危局之中,是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令人钦佩,请再饮一杯”

李天寿俊脸微红,笑容满面,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为这难得一见的江南小美人一连串的称赞感到些许羞涩。

“陆姑娘,在下,在下实在惭愧......”

李天寿显得很是青涩,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似乎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公子海量,此番贵宗若能顺利庇护云中郡百姓度过危机,将来金虎师兄之侠名必将传遍秦国大江南北,为世人所赞颂。

介时,不知该有多少女子想要一见李公子的绝世风采了,只怕今后奴家想见公子一面都难如登天呢,”

陆清韫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风格,酒桌上妙语连连,巧笑倩兮,顾盼之间波光流转,让李天寿不知此为天上,还是人间,只晓得傻笑喝酒。

“陆姑娘真爱说笑,来,同饮此杯,在下先干为敬!”

“来来来,公子,美酒配英雄,似公子这般的世外高人,神仙人物,奴能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请饮胜!”

“好好好,饮胜,饮胜!”

陆清韫掩唇轻笑,她微微侧身,拉近些二人之间的距离,真诚感激道:“奴家所说,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若非有幸得遇公子搭救,我兄妹二人如今怕是没有片瓦遮身,恐性命也难保......”

李天寿连忙摆手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也没能为姑娘做些什么,不过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而已,当不得如此夸赞,姑娘羞煞我也。”

“李公子真乃谦谦君子,举世无双......”

“陆姑娘你真美......”

“李公子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陆姑娘你真好看......”

二人来回商业互吹,李天寿连饮八百杯不止,直喝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知天上人间。

酒桌之上,二人四目相对,美人含羞带怯,楚楚动人。

李天寿一副色与魂授,乐不思署的模样儿,好不快活。

他一杯接一杯,此时已是醉眼朦胧,他趁陆清韫倒酒之际,一把盖住酒盏,醉醺醺的说道:“陆家妹妹,莫要倒了,呵呵,某,真的喝不下了,再喝,就,就醉了”

陆清韫晃了晃手中酒壶,轻笑道:

“公子盖世英雄,区区一点农家酒水,又怎会醉呢,哥哥,再来一杯吧......”

李天寿只觉得眼前之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迷的他神魂颠倒,三魂七魄一下子丢了二魂三魄,余下的魂魄也尽在这美人指尖摇晃的酒杯当中旋转不休。

李天寿此时酒壮人胆,他一把就牵住陆清韫的手,陆清韫本可以躲开,却任由其握着手腕。

她眼中寒光闪闪,就等着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看这李婉月究竟想和自己玩到什么程度。

和她那个无耻的姐姐一样,觉得戏耍自己很有趣是么?

“李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李天寿牵着她的手,温柔又认真的说道:“陆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自那一日城门前相见,便对姑娘你一见倾心,日思夜想。

若蒙姑娘不弃,在下只愿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姑娘,我,我愿对天发誓,今日所言,绝无半句欺瞒,我若有半句谎言,天神共厌之......”

陆清韫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一半,她便猛得一甩手,挣脱开对方的束缚。

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韫已经没有耐心再和她玩下去了,她感觉这个李天寿很不对劲。

自己和李传真之间的事她本不想迁怒于旁人,尤其,还是她的家人。

可这李婉月玩的如此过分,她实在无法容忍。

陆清韫沉下脸,她咬牙切齿道:“李婉月,你真是够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觉得这样耍我很有趣是么?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李天寿见陆清韫发火,他仍然满脸醉意,一脸的茫然,道:“陆姑娘,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清韫盯着对方,冷冷道:“我知道,你这是想报复我,你觉得是我害了你们一家人,你懂什么?我和李传真之间的事你自以为很了解吗?你凭什么扮成她的模样!”

不得不说,李婉月这招很成功,自己虽然一再提醒自己眼前之人是假的,不必在意。

可是,哪怕仅仅是看到这张有些神似的脸,她心里的伤痛都会被撕扯的鲜血淋漓。

李天寿却依然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他站起身张开手,有些无措的向陆清韫靠近过来,解释道:“陆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牵肠挂肚......”

陆清韫简直被李婉月气到昏厥,她还要这样!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够了,我说,你够了!不许你用她的脸对我做这种表情,说这种话!不许你学她,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清韫噌的一下拔出袖中匕首,握在手中对着李天寿大喊大叫,她再没有刚才的冷静自持。

李天寿还想过去解释,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酒意上头,这下直接醉倒在地。

“贺章!贺章!”

陆清韫被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她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涨红,大声呼喊贺章的名字。

贺章就在门口,并未离开,听到大小姐的声音,他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

贺章哪管什么情况,一脚就将地上的李天寿踹飞在墙角。

然后一个虎扑过来,挡在陆清韫身前,问道:“大小姐,我在,你没事吧?现在什么情况?”

陆清韫气急败坏,她一时气愤就想直接叫贺章进来,一刀宰了李婉月,

可看到贺章一脚将人踹飞,她又想起李传真当年差点被乌启光一脚踢死。

看到那个李天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她一下子又仿佛回到当年,顿时又心痛不已。

陆清韫一脚踢在贺章屁股上,将贺章踢的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谁让你踢她的,滚开!”

贺章一脸无语加不可置信。

恕他无能,有时候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大小姐的行为。

自己辛辛苦苦抡了一晚上的大勺,给她们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拿自己的积蓄买酒布置房间,然后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守在门口,听候差遣。

第一时间进来保护大小姐,然后被她,踢了一个屁股蹲儿?

尼玛,这是人干的事儿?

跑龙套的命不是命是吧?

贺章脏话已到嘴边,不骂不行,不骂这个死女人自己早晚要被气的爆体而亡。

“贺章!你过来”

贺章走过来,就见陆清韫蹲在李天寿的身边,愣愣的,人好像已经石化了一般。

贺章也没有心情和她计较刚才的事了,他皱眉问道:“咋了?死了?”

陆清韫道:“你探下脉”

贺章疑惑的将食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然后双眼更加疑惑,为了确认,他直接用手掏了一下对方的裤裆......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