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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有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似是没有注意到还有个人,那人突然被他绊倒在地。

与此同时,碗破碎的声音随之传来。

男孩心中一惊,却见一个小乞丐摔倒在地。

小乞丐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个人,心疼地看着满地的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去捡地上的米粒,放在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上。

男孩见他哭得凄惨,将原本要说出口的那句“是你自己不小心,可别怪我”咽了回去,皱着眉沉默不语。

小乞丐掬着手心中捡起的米,眼泪汹涌而出,却依旧一声不吭,挣扎着爬起来匆匆跑去。

小乞丐跑进了一条破旧的死胡同,墙角躺着一个病危奄奄一息的少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嘴唇干涸出血。

“哥,哥,你还好吗?快醒醒,快醒醒啊。”

少年嘴唇嗫啜了下,眼皮却怎么都抬不起。

小乞丐哽咽着,掬起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正要往少年的嘴边凑。

“行了,他都这样了,你还喂他吃这个,是想让他死得更快吗?”男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想喝碗粥而已,谁知却被你给碰瓷了,真是晦气。”

他年纪虽小,一张面孔却瞧着凶厉,此刻虽皱着眉,却凶巴巴地将自己手中的那碗粥递给小乞丐。

“给他喝这个吧。”

小乞丐愣住了,眼泪凝结在眼角,随即满脸感激地看向男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那碗粥。

“谢谢。”

然后,他边跪在少年身边,一点点地将粥喂进他的口中。

男孩看着这一幕,依旧臭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问道:“瞧着你们年纪不大,也是逃难过来的流民?”

“是,”小乞丐低落地回答道,“我们是从梧州逃难过来的,这一路上,除了宜州之外,没有人肯收留我们。”

“看来都差不多。”男孩冷哼一声说道。

小乞丐终于将最后一口粥都喂给了少年,见少年的气息没有方才那么难看,小乞丐松了一口气。

男孩的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小乞丐有些内疚道:“对不起,都是我眼神不好,不然也不会打翻那碗粥,你也不会饿肚子……”

“哼,这个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男孩别过脸,不悦道,“也就是看你们和我年纪差不多,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罢了,小孩就是好骗。”

他自己也不就是个小孩吗,小乞丐心想,不过,他也只是面冷心热罢了。

“对了,你叫什么?”男孩斜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小乞丐黯然道:“收养我的那户人家姓柳,可惜……还没给我取名字,梧州就被战乱和瘟疫殃及,他们也就死了……”

“行了行了,哭丧个脸干嘛,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坚强一点,”他道,“没有名字,就给自己取一个,书读过吧?”

“我没有。”小乞丐叹息道。

男孩轻咳一声,自豪道:“我曾经有段时间偷听过学堂,我的名字就是我自己取的。”

“我叫韩玮,意思是美玉无瑕,出类拔萃,好听吧?”

“要不……我来给你取一个吧。”男孩原本冷漠的脸此刻突然兴致勃勃。

小乞丐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毕竟……像他们这样看不到明天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饿死又或是冻死在街头,有没有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见男孩颇有大展身手的意味,小乞丐也不好意思拒绝,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那就……谢谢你了。”

“嗯……我想想啊,看你这标志的小模样和小身板,以后要当个文官才合适,润泽万物、深仁厚泽,生于心,有节于外谓之音……”

男孩略带生涩和干巴地念出曾经他听过的词汇和语句。

“那就叫……柳泽音吧,你觉得如何?”

“柳泽音,柳泽音……”小乞丐出垂下脑袋,低低呢喃着。

“很……很好听。”

——

马车还要晃晃悠悠地行走,路过闹市,外头人声鼎沸。

“……这么说,将军您以前,曾在宜州流浪,韩教头亦是如此。”

月流云面上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犹豫半晌,最后却只是垂下眼睑,状似心疼地说了句:

“真没想到,将军竟有如此过往。”

柳泽音则是完全陷入了那段长久的回忆之中,叹道:“你可知道,我当时想要救的那位病重的‘哥哥’是谁吗?”

“属下不知。”

“正是一年前议和宴兵变的那位丞相,韦言之。”柳泽音忽而缓缓抬眸。

月流云瞳孔地震,心中一紧。

这么说,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一路人,共同筹划着同一件事。

柳泽音继续盯着她,说道:“我、韦言之、闵才赭、韩玮,很久以前就相识了,说来,他们都是我的旧友。”

他苦涩地笑了笑,眼眶泛着淡淡的红。

“不过,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说来也好笑,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大多是都是韩玮取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介莽夫,实则……心细如发。”

“而我,他口中的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却混成了将军。”

想来,韩玮的死的确给了柳泽音很大的打击,让月流云见到了柳泽音不同以往冷静的一面,瞧着的确真情流露。

月流云心中疑云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重。

她默默心想。

韦言之成了丞相,柳泽音成了启明将军,闵才赭成了昔日的状元,韩玮成了教头……

这几人的确心性坚韧。

都到了这一步,明明是令旁人艳羡的地位,他们究竟在筹划些什么?

——

晚风轻拂,窗户半开。

就着灯火,月流云握着笔在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月流云将写完的信一封一封地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后,习惯性夹在书中。

她轻轻吹灭烛火,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