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特拉莫,和努凯里亚一样,位于极限星域,但位置极其偏僻。
她是一颗矿业星球,但又不是普通的矿业星球,因为她的地壳之下流淌着银河系最珍贵的金属脉络——精金矿脉。
这是铸造星际战士的终结者动力甲与战舰龙骨的核心材料。
可惜丰饶的财富并未带来文明和进步,反倒造成了严重的环境破坏,同时也滋生了无穷无尽的罪孽与恶行。
过度开采在地表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疤,永不停工的化工厂以及金属冶炼厂,则源源不断地向空气中排放着工业废气。这些废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层厚重而铅灰色的雾霾,将整个星球紧紧笼罩,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阴郁的丧服。
再加上星系主恒星处于白矮星阶段,只能投下奄奄一息的光晕,这微弱的光还被诺斯特拉莫唯一的卫星特内波无情地挡住。
如此一来,星球的白昼便如同黑夜般暗淡无光。
(特内波始终位于恒星和诺斯特拉莫的连线上,卫星长期遮挡恒星,形成永久日食。)
在这片永夜之地,巢都集群如同恶性肿瘤,在大地上肆意蔓延。
其中最为庞大的首都:昆图斯巢都,宛如一座堕落的巴别塔。
它由一层层的速凝土和精金框架堆积而成。数千个住宅与工业街区相互交织、彼此依托,新的社区如贪婪的寄生虫般,不断在老旧的社区之上拔地而起。一个挨着一个的穹顶,逐渐堆积成了一座高耸入云的人造山。最高的尖塔,更是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穿透层层叠叠的灰云刺向天空。
此刻,利亚就伫立在这片被抽离了光明的无日天际之下,她的目光穿透这浓稠的黑暗,望向地平线处那座满是高塔与穹顶的城市。
那座城市不分昼夜地散发着昏暗的微光,如同灯塔般照耀着周围的黑暗。
“我还以为你们一点都不喜欢光明呢!”她对赛维塔说。
“我们是拥有昏暗视觉,不是黑暗视觉。全黑的环境下,我们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或许是之前那场激烈的战斗让他释放了些许压力,此刻的他看起来没之前那么消沉。
不过,他的眼神中依旧透着急切。
“怎么样?成功了吗?”
“我很抱歉,赛,这次还是没成功。”
科瓦斯只是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孕育舱,但他并没有看清另一个孕育舱的掉落方向。
她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办法找到另一个原体。
通过赛维塔的描述,利亚对康拉德·科兹建立了一个初步印象,但仅凭这些零星的线索就想找到人,显然困难重重。
“我想,我们应该进城去,找找原体坠落时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哪怕是找到孕育舱也好。要是能有目标使用过的物品,探知法术的成功率肯定会大大提高。”
……
无论是街灯昏黄的光晕,还是斑斓却刺眼的霓虹灯,都无法无法触及这个阴暗角落,此地有一处生锈的通风管道口失去了它的绝大多数栅栏,如同一张缺牙的大嘴。
但这张嘴却没有吞吃什么,反而缓缓吐出了一个孩子,一个看起来最多五六岁,身上只裹了块破布的小男孩。
他坠落时轻得像片枯叶,只在垃圾堆上砸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很瘦。皮肤紧贴着肋骨。
他有一头柔顺细长的黑色头发,如今一缕一缕地贴在满是污渍的小脸上。那张脸孔,本有着天使般的可爱轮廓,可却被斑斑污渍所掩盖。如果有人凑近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污渍”其实是干涸的血块。
温暖,但又带着轻微腐蚀的酸雨落下来时,男孩已经将自己塞进了墙壁和几块金属板形成的夹角里。这个由垃圾和恶臭堆砌而成的巢穴,恰好能容纳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垃圾堆积成山,恶臭在空气中凝结成粘稠的雾。
但男孩一点都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这座腐烂之城至少还对他保留着一丝怜悯,那就是闷热的气温——所以即使只披着一块破布,小孩依然没有感觉冷。
但他身上很痛,而且肚子饿得厉害。
远处街道上飘来一丝食物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勾动着男孩的味蕾。他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像是在抗议着长久的饥饿。
他努力回忆着上一次进食的时间,大约是在64小时前。但那段进食后的记忆,他却不愿多去回想。
可怕的事情早已成为过去,至少他现在是自由的。
肚子再次传来空洞的回响,男孩的胃绞痛起来,他感觉这具躯体似乎正在消化自己。
这次痉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肠胃仿佛被一只残忍的手紧紧揪住,一寸寸往外扯。
他更用力地抱紧自己,可这个动作却让拉扯到了手臂,右上臂传来一阵剧痛。
那颗该死的子弹还卡在肉里。
男孩不耐烦地伸出另一只手,插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翻搅,血肉被翻开并混着新鲜血液涌出,他面不改色地在血肉里摸索,直到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
染血的弹头被甩进垃圾堆时,还在黑色的垃圾袋上弹跳了两下。
暗红的血顺着小臂蜿蜒而下,在肘关节处凝成颤巍巍的血珠。他盯着看了三秒,突然把整片血迹舔进嘴里。
那带着淡淡腥味的血,在他舌尖散开。
他楞了楞,随即像只幼兽般贪婪地舔舐着整条手臂,柔嫩的舌尖刮过每一道血痕,直到皮肤泛出苍白的底色。
短暂的餍足感从喉头滑入胃袋,他盯着自己青紫色的血管看了很久,突然发狠咬破手腕。温热的血涌进口腔的瞬间,他满足地眯起眼睛。
可随着胃部被满足,带来的却是更严重的虚弱感。
“真蠢!”
男孩松开牙齿,看着伤口处慢慢渗出的血珠。它们很快凝固成暗红色的痂,像是对他天真想法的嘲讽。
“嘎——”
暗哑的鸦鸣刺破巷道的寂静。
男孩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锁定那个突然收拢翅膀,落在垃圾堆上的黑色身影。
乌鸦落在腐臭的垃圾堆上,距离男孩不过数米远。
它竖起脑袋,煤球般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警惕地打量着男孩。
十秒……二十秒……
见男孩半天不动,乌鸦才低下头,放心地在垃圾堆里翻找起来。
男孩紧紧盯着乌鸦,心中默默计算着抓住这只小东西的可能性。
难度不小。
虽然他的速度很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短,而且乌鸦还会飞,想要抓住它谈何容易。
突然,一抹灰黑色的影子因为乌鸦的翻找从垃圾堆里滚落。
那是一只肿胀的死鼠。
男孩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老鼠,喉咙痉挛般地滚动,唾液不受控制地溢满口腔。
乌鸦跟着跳了下来,低下头,尖喙精准地刺入鼠尸的腹腔。随着一声黏腻的撕裂声,一段暗红的肠子被扯了出来,像一条肥硕的蛆虫,泛着湿漉漉的光。
腐肉的气息混着血腥味飘来时,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脚趾深深陷进发臭的淤泥里。
进攻发生在两次心跳之间。
男孩像离弦的箭矢般弹射而出,受伤的右臂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乌鸦惊飞的瞬间,他已抓住半只残鼠。腐肉滑腻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些装在玻璃罐中的标本,但记忆的碎片没有停留多久就被饥饿碾得粉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具腐臭的尸体。
撕咬。咀嚼。吞咽。
发臭的鼠肉在齿间爆开脓浆,蛆虫的体液在舌根泛起腥甜。他听见自己臼齿碾碎肋骨的脆响,尝到血肉混着骨髓顺着喉管滑下的饱足。
当最后一块软骨被牙齿碾碎时,男孩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有人正站在他背后。
“你该跑远点的,小朋友,你难道不知道,斯克拉伊沃克家族在悬赏你这个小可爱吗?”
男孩缓缓转身,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的衣服上并没有斯克拉伊沃克家族的族徽,只是个闻到血腥味的鬣狗。
混混以为只是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可他刚刚朝男孩伸出手,男孩已经像只敏捷的猫一样跃到了他身上,手中的半截铁片精准楔入湿润的眼窝。
刺入、拔出,再以一个横斩撕开喉咙和声带。
惨叫尚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结束。
男人的身躯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动脉喷出的血雾为发黑的墙壁又添上了新的色彩。男孩踩着尚未倒下的尸体纵身跃起,翻过围墙,迅速没入错综复杂的街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