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文一行翻过挹江门城墙,一路赶往江边,才知道局势已经糟糕到了何种程度。
沿途所见,挹江门至中山码头(注1)的大马路上,到处都是丢盔弃甲,军容不整的兵。而到了中山码头,放眼望去,除了东一群西一群的兵之外,还可看到不少拖家带口、神色惊惶的普通民众。
“特么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全南京的部队,全部开到这里来了?”赵才根问。
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普通的官兵插不上话,朱弘文和楼迪善则眉头紧蹙,一边打量着眼前景象,一边在思忖着什么。
“啊啊——”风中,忽然传来婴孩的哭闹声,众人侧目,脸上的神情就更加凝重了。 \0
打仗,最倒霉的永远是老百姓。
“卫戍司令长官部的人呢?他们不组织的吗?如此规模的撤退,没有人组织的话,那要枉死多少人?”一个炮团的少校说道。
少校话音刚落,“轰!”一座铁制栈桥上忽然爆起一团火球,爆炸的火光中,簇拥在一起的一群溃兵被掀翻,即使隔着两百多米的距离,朱弘文还是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
“老东西,不想活了是不是?老.子在前面和小鬼子打生打死,差点连命都丢了,拿你一点吃的怎么了?”有个暴虐的声音忽然从众人后面传来,朱弘文回头望去,眼眸一缩。
一直盯着他的耗子见状,喊一声:“我去!”甩动臂膀,大步走了过去。
他经过包铁匠身边的时候,包铁匠一把把他拽住,喊:“你干什么去?!”
耗子转身看向他,说:“营座说了,他好歹是个连,不,营长,不可能每一次都要他亲自动手,让我们有点眼力价。就是要当土匪,也该我们去当,我们要懂得代劳——白眼狼,我说得对吧?”
耗子不善言辞,说话难免颠三倒四。亏得包铁匠知道朱弘文痛揍赵铭的事,否则的话,还真听不懂。耗子动身的时候,白眼狼就跟上了,闻言应:“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包铁匠眉头微蹙,对朱弘文说:“营座,非常时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朱弘文:“非常时刻,更应该行非常手段!”
然后,对耗子和白眼狼说:“动作干净利落一点,回来的时候,记得把他们的枪带上。”
“楼团长——”包铁匠见说服不了朱弘文,只得向楼迪善求助。
楼迪善倒好,直接对自己的警卫说:“小朱,你和孙大庆代表我们炮团也去意思一下。” 楼迪善表明态度站台朱弘文,包铁匠无奈,只得松开耗子。
这种架没什么看头,朱弘文也丝毫不担心耗子他们会吃亏。
开什么玩笑,战场上和鬼子拼过枪刺的人,如果连这种没卵.子的货色都打不赢,那也不用他说什么,自己往脸上罩块西瓜皮跳长江去。他转过头,看向楼迪善,说:“抢一条船?”
楼迪善摇头:“我们的电台已经联系上总队部了,等等再说。”
赵才根:“等什么等,我们等得起,受伤的弟兄们等不起。我们过了江,还能继续打鬼子,这帮没了卵.子的怂蛋过了江,只会继续逃跑,丢国军的脸!”
那边的战斗,已经分出胜负。当耗子拼着挨了对方领头的一拳,自己一拳把对方的鼻子打歪,溃兵们立刻怂了。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没有卵.子,只知道欺软怕硬的混蛋。
朱弘文:“总待在这里不是办法,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楼迪善转身四顾,指向一个方向,说:“要不去火车站那边等。火车站至少不怕炮击。”
火车站距离码头有一定的距离,那里人相对少些。 朱弘文看过去,正想说“也行”,赵才根嚷嚷起来:“啧啧,打鬼子不行,打自己人倒是真够拼命的!丢他龟公!”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见一艘趸船上,两拨人正发生激烈交火,连捷克造都用上了,而趸船边上,停着的不过是一艘快艇,寒心的同时,不禁齐齐无语。码头边上,争抢渡船的比比皆是,但是像这样直接荷枪相向、把对放当敌寇开枪扫射的,其实并不多。
“营座,营座——”白眼狼忽然飞奔回来。 众人转身看过去,见那几个溃兵已经不见了,耗子等人正不疾不徐的往回走,目光再落到跑在前头的白眼狼身上,不禁都一脸疑惑。 白眼狼一气跑到朱弘文面前,然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小鱼,我看到了小鱼。”
朱弘文眉头一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条熟悉的模糊身影。 “她怎么还在这里,我记得,36师是第一批过江的吧?”朱弘文说,说着,看向楼迪善。
炮团和教导总队总队部一直保持着联系,所以信息比较灵通。 楼迪善点头。
小鱼一行一共三人,当她听出朱弘文的声音,转身看到他,立刻飞奔过来。然后,她也不管有其他人在场,直接抱住他,将身子贴过来,“唔唔”哭道:“我总算找到你了,我以为,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离得近了,朱弘文才看出,小鱼身上穿着崭新的少尉制服,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
楼迪善等炮团兄弟就在旁边看着呢,他有点不好意思,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撑开,没好声气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没有随36师过江吗?”
小鱼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下左右将他一通打量,问:“秀才,你没受伤吧?”
“没有!”
“真没有?”
“一点皮肉伤!”
“在哪里?我看看——”小鱼说着,就开始摸朱弘文的身子。
朱弘文脸一红,赶紧将她再撑开些,说:“我都说了,皮肉伤。“
“真的?”
“废话。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朱弘文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小鱼,然而,小鱼还没回答他的问题,耗子发话了:“他头上破了个洞!我给包扎的。”
小鱼一惊,然后便是“我看看我看看”。
这个耗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朱弘文狠狠瞪他一眼,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说:“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少了快油皮而已。”
小鱼却执拗,说:“耗子不敢骗我!”坚持要看。
注1:中山码头原来叫下关码头,抗日战争爆发前夕,也曾被命名为津浦铁路首都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