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文雷厉风行,“死”字营不做任何停留,迅速穿过光华门,然后向富贵山上爬去。
行至山腰,山径拐角处,小跑出来一个炮团的少校。
他看到朱弘文,喊:“朱营长,楼团长让我通知您,总队部已经下达撤退命令,让你们直接去下关。”
朱弘文点点头,问:“你们的人呢,撤了没有?” 少校脸上的肌肉不自禁地一阵挣动,眼神也变得痛苦起来,咬咬牙说:“我们正在组织炸炮——”
“炸炮啊?!”朱弘文喃喃道,抬头向西侧平台看去。
“两门重炮都还是好的呢,炮弹也还有不少——”少校说,说着,眼眶红了。
炮对于炮兵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亚于他们的兄弟。
步兵没了枪,还能补充、缴获;炮兵没了炮,以当前形势,补充根本指望不上,至于缴获更是天方夜谭。 可是,没了炮的炮兵,还能叫炮兵吗?
好像是为了响应少校的话,他话音刚落,“轰隆隆……”有剧烈的爆炸声从西侧山头传了过来。朱弘文重重地拍了少校肩膀两下,说:“今天的失去,是为了明天的获得!相信我,以后,我们会拥有比今天多得多的更大口径的重炮!”
少校重重点头,然后继续向山下跑去。
朱弘文见了,转头朝光华门战场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的身后,赵才根在少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兄弟,你已经通知到我们了,还往山下跑做什么?”
少校:“二团的电台坏了,我还要去通知他们。” 赵才根当然知道他还要去通知二团的人,不然拦他干嘛?“你回去吧,我派兄弟通知他们——”他对少校说。
少校看看他,正要说话,朱弘文问:“谢团长呢?你见到他没有?”
少校答:“谢团长伤势严重,二团的医疗队,先一步送他去下关了。”
朱弘文“哦”了一声,说:“那你回吧,放心,我们肯定帮你通知到饶金泉。” 少校回去了。 朱弘文注意到身边不少人看他,便问:“怎么?你们想去通知饶金泉?”
众人齐齐摇头,一个兵更忿忿说:“通知个锤子,特么的,要不是他们怕死,迟迟不肯投入反攻,我们何至于死这么多弟兄。”
朱弘文笑了,一笑,露出满嘴白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兄弟,我们想一起去了。” 包铁匠本来一直在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此时,他将烟杆从嘴上拿开,说:“营座,还是让白眼狼跑一趟吧。”
朱弘文眉头微微一蹙,看向他,表情不善。
之前,他对赵才根说,他从来就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他气量狭窄,那可不是说说,而是事实如此。赵才根直接发飙:“跑个锤子!老包,你脑袋坏掉了吧?饶金泉那个混蛋刚才怎么对我们的?你是没看到还是没记性啊?!看看,你特么的好好看看,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兄弟!丢他龟公!”
包铁匠和朱弘文对视着,眼神清明。\0
“我可以这么做,老赵也可以这么做,但是秀才,你不能。”
朱弘文干脆停下,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包铁匠别看一副土老农模样,实际上极重规矩。
就拿他对朱弘文的称呼来说,他轻易不喊朱弘文“秀才”,但是一旦喊出“秀才”,那就说明,现在的他很执拗,他会坚持他的观点。
一秒钟,两秒钟,半分钟之后,朱弘文见没能用眼神让包铁匠屈服,深吸一口气,说:“给我理由!”
“因为你是我们的军事主官,因为我觉得,你有能力统率更大规模的部队。因为——还有杀不完的鬼子!”
“哟哟哟——你个土老帽,你特么的还掉起书袋来了,你酸不酸啊你?!”
赵才根极尽嘲讽之能事,对包铁匠一阵冷嘲热讽。 朱弘文深吸一口气,终于把目光从包铁匠脸上挪开。
“轰隆隆——”
炮团阵地上,爆炸声还在响着。
“呼啦啦——”
一阵山风袭来,“死”字营的不少战士,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白眼狼,你跑一趟,通知他们撤退——”包铁匠直接越过朱弘文,向白眼狼发号施令。 白眼狼凝立不动,看着朱弘文。 朱弘文疲惫地挥了挥手。
白眼狼便转身向山下飞奔起来。 半个小时后,“死”字营正全速向下关开进,朱弘文忽然向右跨出一步,让出了道路。 耗子和白眼狼立刻跟了出来,然后是赵才根、包铁匠。又过了一会,楼迪善也走出了炮团的队列。 “弘文老弟,怎么了?”楼迪善问朱弘文。
朱弘文本来正凝神侧身做倾听状,见问指指东南方向的天空,说:“我听见了敌机引擎的轰鸣声。”然后,他问白眼狼:“确实通知到了?”
“通知了,不过,他们没当回事。” 楼迪善眉头一蹙:“这个饶金泉!该上的时候不上,不该留的时候偏要留!他这是嫌命长吗?”
朱弘文:“楼团长,我觉得,我们还是进入山林规避一下比较好。”
“日机会追击我们?”
“我们团灭了他们一个大队,以当下日本人的嚣张跋扈,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行,那就照你说的办。”
“死”字营和炮团兄弟还在陆续进入山林,富贵山方向,就有爆炸声传了过来。爆炸声绵延不绝,足足响了一刻钟左右。然后,先是响起密集的机枪枪声,继而,有战机引擎声向这边逼近。又过去五分钟左右,“呼——”
随着一架日军侦察机以低空姿态掠过山林,山林里,不管是“死”字营的战士,还是炮团的官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也不争气地“嘭嘭”狂跳起来。 很短的时间内,日军侦察机从朱弘文他们头顶上低掠过两次,当它第二次出现的时候,赵才根抬头仰望一阵,对朱弘文说:“是之前的那架侦察机。” 朱弘文:“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仇恨我们。”
朱弘文这种说法,让楼迪善有耳目一新之感,便说:“但真正有理由仇恨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赵才根问朱弘文:“听耗子说,和你对阵的那个鬼子指挥官,他居然认得你。”
朱弘文点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死’字营,已经在小鬼子那里挂上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