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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

邾国历史只有千年,再往前去,史官无载。

有史可查的千年里,除了开国的皇帝外,五百年前曾有一位邾盛帝,据说法令严明,造就过一番盛世。

然而景象比不上当今。

天下百姓,自然认为当今的圣上,邾贵帝,可以应验这五百年来的王者。

奉为古来明君!

自从当日,倾天观的观主陆玄破坏了国师出殡的大典,带走国师遗体,飘然而去。

各州当时不在场的群臣与民间百姓,针对陆玄的讨伐之声,连天不绝。

“贼子一日不除,举国一日难安!”

“这么好的皇帝,这么好的国师,那混账道士如何下得去手?!”

“卧榻之侧,岂容如此强徒酣睡?”

“徒儿,你当为明君之安危而习武!”

“臣左骠骑将军,愿领精兵十万,踏平穹窿山!”

然而不管朝野内外声音如何,邾贵帝不闻不问。

他在朝堂之上,主张在乾清殿外、皇宫内最大的空地处,修建已经飞升的天门门主像,即前朝那位名叫斯命达的大宗师的雕像。

与此同时,要求天下百姓,家家供奉这位人间仙人。

班列两殿大学士的太傅钱清益,出列反对。

“斯命达,武道宗师,与国无功,何故供奉,受尽人间香火?”

但反对,被早有准备的邾贵帝驳回。

“大宗师斯命达,乃是国师之师,飞升上界的超凡人物,当受人间供奉。”

太傅还想问为何不直接供奉国师阿桃,但话没有说出口,被邾贵帝充满杀意的眼神吓了回去。

三日之间,由京城开始,向整座邾国蔓延,家家开始供奉天门的前任门主、斯命达的画像。

海量早就备好的画像与雕塑,从京城向各州府输送。

而仅仅十天之后,一座十数丈高的巨大雕像,矗立在了皇宫的乾清宫前。

那雕像是个高大的老人形象,面目深邃,随着修建日久,那双瞳孔竟然越发灵动。

在那巨大的雕像之前,盛夏的风吹过,扬起尘土的味道。

陆玄黑白道袍飘动,腰间横着一把长剑,仰头凝望。

他已在这座雕像前站了很久。

他凝望着的,却不是那张巨大的老人面孔,而是那雕像头顶之上,灰蓝的天空。

肉眼不可察觉,那里,有无数清气涌动,如同漩涡般汇聚,最终灌入雕像的顶上。

“你见过?”

邾长贵不知何时站到了陆玄身后,负手而立。

陆玄没有回头,依旧抬着头仰望着天空中凡人不可见的巨大漩涡。

“没见过,但认识。”

“ 哦?”

听到陆玄的回答,身穿明黄龙袍的邾长贵,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而是泛起一抹玩味。

“你既然认识,又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陆玄背对着他,慢慢将抬起的头放下,像是叹了口气般说道。

“那又能怎么办呢?”

“后悔也来不及了。”

邾长贵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你是后悔自己来晚了?”

“当然不是。”

陆玄慢慢的转过身来,看向邾长贵。

“我是办正事耽搁了,来的不算晚。”

“我后悔的是,没有早杀了你。”

邾长贵听到陆玄的话,脸上的笑容仿佛更开心了。

“没有早杀了我?”

他缓缓摊开手,笑着看向陆玄。

“凭你天下第一大宗师的实力,什么时候不能杀我?”

“即便是现在,也易如反掌”

陆玄却摇了摇头。

“我后悔的,是在坤宁宫的那一夜,没有拼死杀了你。”

“斯命达!”

他眼中的杀意,喷薄而出!

邾长贵勃然变色,然而没等他有任何反应,一道凌厉而浩瀚的剑气平斩而来!

邾长贵勃发浑身的宗师气机,跃起十数丈高,避开陆玄这道剑气!

然而下一瞬间,下一道剑气已经竖劈而来。  “邾长贵”怒吼一声:“你真要杀了邾长贵?!”

“他可还没有死呢!”

穿着黑白道袍的道士声音冷漠,响彻天宇。

“你忘记我说的,我陆玄铁了心想杀人,会管你是谁?!”

遮天盖地的剑气笼罩整座乾清宫,一切巨大的建筑如同豆腐般被割碎,而那座巨大的斯命达雕像始终安然无恙。

每当剑气靠近,其上就会浮现一层清气,将陆玄威力恐怖的剑气消解。

然而雕像安然无恙,邾长贵却已陷入绝对的险境。

密密麻麻的剑气笼罩乾清宫的每一个角落,举目四望,无处可停。

随着时间短短的流逝,邾长贵的龙袍已经撕裂, 周身已染上剑气的伤痕!

他双手张开,一道金黄的气机形成一道圆罩,勉力将这些剑气阻隔在外。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在这处战场之上,站住了脚。

然而,也正是此时,他的表情才流露出强烈的惊恐和不安。

铺天盖地的剑气的笼罩乾清宫,密密麻麻,需要何其凌厉的剑,与何其强盛的真气!

直到此刻,他才看见那站在面前的道士!

自始至终,还未往前走过一步!

而道士的剑。

还未出鞘!

穿着黑白道袍的道士,引动满宫城的剑气如罡,也正望着狼狈的邾长贵。

看见他惊恐失色的表情,陆玄咧起嘴角。

下一刻,他做出了让邾长贵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无穷的剑气吹拂,比罡风更猛烈,天下第一的道士一言不发。

然而此时此刻,世上没有什么比他的沉默,更为可怕。

行不言,以剑为说。

四十八年前,他曾在这座皇宫之内留下一剑,剑气十丈,剑开云门!

四十八年光阴如流水,他在尘绝之巅上并非原地踏步,而是实力与日俱增。

更何况事到如今,他已不再是尘绝!

剑缓缓拔出。

邾长贵面色惊恐至极,脸上在这一瞬间,竟浮现出两种表情。

那是两种不同的惊恐!

仿佛是两种人格,出现在了同一张脸上!

“陆玄,你疯了!!”

“你只能杀得了他,杀不了老夫!”

“陆哥,不要!!!”

“我是阿贵啊!!”

两种人格似乎在这一刻被同时激发,疯狂的求饶。

然而晚了!

剑已拔出,天地为之一白,万物如同雪花般消融。

邾长贵感到死亡已经避无可避!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面对死亡,他的内心却并无过多的恐惧,反而是淡淡的解脱,还有忧伤与怅然。

要死了啊......

这辈子,有点委屈啊......

浓烈的白,消融视野中的万物,邾长贵双手摊开放松,准备静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然而,死亡迟迟不来。

他感到有两根手指,忽然顶在了自己的后脑勺处。

继而是剧烈的疼痛袭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灵魂深处,被猛的揪出!

邾长贵呆呆的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穿着黑白道袍的青年道士,正一脸含笑的望着自己。

那笑容何其熟悉,与五十年前一模一样。

“没....没死?”

他的声音颤抖,眼睛中带着不可思议。

陆玄笑着摸了摸胖子的脑袋。

“我可是把你当做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我怎么会杀你呢......”

说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离开了邾长贵,看向了那座巨大的雕像。

他的双眼之中,充满冷冽至极的杀意。

他的左手之中,正死死捏着一个邾长贵肉眼不可察觉的墨金色婴孩。

正在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