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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语对上她不带感情的双眸,心中惊惧,出口却是——

“白竹神君是你杀的?”

姜书渺坦然承认。

“是。”

少语打了个寒颤。

这小祖宗从前虽不大喜欢神界之人,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也是寻常,但从来不会下死手。

如今,是真的铁了心要和神界为敌了。

“圣尊如此不顾道义,将昔日女娲娘娘的教导置于何处?”

姜书渺觉得自己能忍住没破口大骂就已经很有教养了,“就你们这群伪君子,也配跟我讲道义?”

少语一哽。

他慢慢站起来,咳嗽两声,才又继续道:“圣尊复生自是大喜,但您不该因一己之私更改他人命运,这会影响人间秩序。”

姜书渺冷冷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少语:“…”

他仔细打量着姜书渺,心说你看起来还真不比三岁大多少。

姜书渺又道:“一直妄图破坏秩序甚至覆灭人间的,不是他君翼吗?”

天帝讳君翼。

少语知道,今天就算是天帝本人在这里,姜书渺也不会口下留情,可能还会骂得更狠。

他语气和缓了些。

“凡人命数皆由天定,生死簿上亦有其名。却因你的复生,许多人命数发生变化,人间地府秩序紊乱,鬼祟作乱,徒增杀孽。”

还真把她当三岁小孩儿糊弄。

姜书渺表情更冷。

“这话你怎么不去跟酆都说?”

少语道:“酆都大帝与圣尊交好,自是不好违逆。”

姜书渺漫不经心,“哦?这就是君翼在冥界安插眼线的原因?”

少语又是一哽。

这事儿他不知道。

姜书渺稚嫩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看来你还不知道,鬼祟滞留人间,是因为冥界出了内鬼。”

少语惊愕,断然否决。

“不可能。”

姜书渺都懒得跟他解释,“凡人命数皆由司命撰写,如今出了变故,也该他自己来修正,为何让你一个负责整理卷宗的文书跑来勾活人的魂魄?君翼既知我已复生,就该明白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白竹已死,他就不担心我连你一起杀?”

不等少语回答,她慢悠悠的说:“因为你只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一个替死鬼,问路石而已。你忠心耿耿,他却从未在意你的死活。”

少语脸色微白,半晌淡淡道:“我一人之死若能阻止圣尊继续造下业果,也死得其所。”

“你倒是忠心。”

姜书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可惜脑子不开窍。你真以为这些生魂被勾走以后,能再入轮回?”

少语拧眉,“圣尊不必在此挑拨离间,天帝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三界秩序。”

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为了维护三界秩序,不惜勾活人生魂?”

少语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坚定道:“是圣尊篡改凡人命数在前,天帝不过是修正,使一切归回原位。”

姜书渺都无语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本就不齐全,凡事皆有一线生机,我如何违逆天地规则了?”

少语哑口无言。

姜书渺继续说:“姜家世代忠烈,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我祖母半生吃斋,年年施粥接济穷苦百姓,功德无双。我爹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内诛奸臣,扶君安邦,赤胆忠心。我娘与人为善,慈悲悯下,从未做过亏心事。我姐姐嫉恶如仇,斩杀叛贼。我二哥为官正直,忠君爱国。还有我三哥,他不过稚子孩童,秉性纯良。他们凭什么遭小人迫害,落得凄惨而死的结局?”

少语想说那是命数,却说不出口。

姜书渺冷笑,“还有我姨母,我皇祖母,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少语答不上来。

天道在上,一切都是定数,怎可肆意更改?

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可姜书渺说得也字字在理。

他是看过命簿的。

姜家满门忠烈,却落得全家惨死的下场,实在不公。

当权者掌生死大权,奸佞者泯灭人性,却让真正的好人蒙冤惨死。

公道何在?

少语难得的有些茫然。

他迟疑的说道:“他们下一世会有好报。”

姜书渺嗤笑,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若真叫你勾走了他们的魂魄,便再也没有下一世。你知道天帝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是覆灭整个人间。”

少语目光睁大,立即摇头。

“不可能!”

“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

姜书渺平静的说着,眼里却划过悲哀之色。

“但是你看…”

她摊了摊手,“我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少语一时没能将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因果联系起来,“你不是自己献祭天地的吗?”

“是啊,我心甘情愿献祭,为六界苍生。”

姜书渺默了默,“可自那以后,天门关闭,人间再无修道者飞升。妖族被追杀,以各种形态隐于凡间,自然有不少为祸者,当诛。还有那十恶不赦之人,豢养妖邪,以人为祭品。天帝当真丝毫不知?他却无动于衷。反而因我诛杀大妖,派白竹下界责问仙界。他是生怕凡人没能亡于上古大妖之腹?”

少语表情裂开,他退后两步。

“不、不是这样的。上古大妖自天地而生,只能封印不能诛杀。仙界、仙界至今供奉那魔头…”他似找到了什么契机一般,泠然看向姜书渺,“那魔头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姜书渺一噎。

但她护短的本性不改,冷笑道:“看你还算磊落,本不想与你计较。你既提起往事,那咱们就掰扯掰扯。我那徒儿虽偏执了些,但秉性良善,无缘无故,他为何会挑起神魔大战?还有别一口一口魔头,人家魔族无心无欲,从不耍那些阴私手段,比你们神界可光明正直得多了。”

少语想反驳,想到姜书渺方才说的那些话,又没什么底气,于是道:“圣尊既如此言之凿凿,当年又为何亲手诛杀他?”

姜书渺很平静,“他犯了错,我自要清理门户。不过因果相随,这个因,迟早我也是要追究的。”

少语皱眉。

“他挑起战争是事实,有什么因?”

姜书渺也想知道。

君翼是怎么激怒那小崽子的。

“念你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杀你。”姜书渺抬手一收,“暂时封锁你的仙力,你就在凡间做几天凡人,切身体会一番人间疾苦,再来同我说什么大道真言。”

禁制一下,少语周身仙气瞬熄,他已与凡人别无二致。

姜书渺带着陆宴和和顾晴芷的魂魄回去了。

此时陆绥也已下朝,听闻儿子儿媳被勾魂,也吓得不轻。下一刻,姜书渺就无声无息出现在房中。

左相大人曾经见过小神女是如何当众剖了碧海真人的内丹,又是如何大庭广众之下布阵施法,更甚至在早朝时随手甩出的妖骨,自以为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见这孩子凭空出现,却还是吓了一跳。

“郡主?”

他想问你咋不走正门呢?

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吓。

老骨头其实也才四十出头。

萧意琼则是目光一亮,“渺渺,你终于回来了。”

姜书渺点头,“魂魄拿回来了,你们先出去,我要作法了。”

“好。”

三个长辈立即照做,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姜书渺走的时候布了结界护住陆宴和和顾芷晴的肉身,以免邪祟入侵。她挥手撤掉结界,放出瓷瓶里的魂魄,施了个法诀,引导两人魂归本体。又分别在两人眉心点了一下。

“定。”

固魂。

几乎在瞬间,两人同时睁开眼。

“我这是怎么了?”

开口的是陆宴和,他看着床边站着的姜书渺,愕然道:“渺渺,你怎么在这里?”

顾芷晴揉着眉心,“我怎么感觉睡了好久的样子,全身都好累。”

姜书渺道:“你们被人勾走了魂魄,到现在为止已经快六个时辰,当然累。这几天多休息,晒…”

她想说多晒太阳,又想起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冬天,基本上没什么阳光,便改口道:“多烤烤火吧,火能驱邪。”

小夫妻俩被那勾魂二字给惊得呆住。

陆宴和结结巴巴道:“勾魂?不是只有死人才会被地府的鬼差勾走魂魄吗?难道我俩都是短寿的命?”

顾芷晴黑了脸。

大白天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不是。”

姜书渺顿了顿,还是没将实情告诉他们。

“反正现在没事了。”

她想了想,虚空画符,打入二人眉心,“这是固魂符,能够尽快帮你们恢复,百邪不侵。”

顾芷晴连忙道:“渺渺,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姜书渺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他俩遭受的这番无妄之灾,说起来也是受自己连累。可转念一想,那什么破命簿本就不公,罪恶之源应该是狗天帝君翼。

她才没错。

姜书渺心情平衡了,临走的时候,她给了陆家人每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陆绥萧意琼自是感激涕零不说。

姜书渺并没有回国公府,而是对母亲说:“娘,我得去趟西北。”

萧意棠一愣,反应很快,“你姐姐有危险?”

姜书渺抿了抿小嘴巴,“我更改了许多人的命格,他们想让一切归回原位。今日这遭,不过声东击西罢了。”

萧意棠听得心惊肉跳,她强压下心中惊虑,道:“是神族?”

姜书渺迟疑的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让姐姐有事的。”

萧意棠把她抱进怀中,闭了闭眼,轻声说:“娘知道,我的渺渺非常非常厉害,可在娘心里,你不止是神,也是我的女儿。你和你哥哥姐姐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没有谁比谁更重要。任何时候,你都要以自身安危为先,知道吗?”

四个儿女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一样疼,不能因为小女儿过分强大,就理所当然的让她承担一切。

姜书渺心中熨帖,蹭了蹭她的脸,奶声奶气道:“放心吧娘,我有分寸的。”

萧意棠眼眶湿热。

她知道,女儿要走了。

自己留不住,也不敢留。

姜知许父子三人回府后听完了事情原委,皆是一脸凝重。

半辈子求神拜佛的老太君头一次对高高在上的神明产生了质疑。

根据姜书渺的心声,他们早就拼凑出了他们原本的人生。

姜书渺常说善恶有报,可姜家世代忠烈,为何会落到那般凄惨结局?神仙操控凡人一生命数,却不分皂白,凭什么?

当年姜家满门儿郎出征,十之存一。

丈夫断了双腿,无法再立足朝堂,又因丧父丧兄丧侄而心中悲痛,日渐沉郁冷漠,甚至还曾言让她改嫁他人。

彼时他们成亲不足五年。

她知道,他是不愿连累她。

可夫妻一体,她自嫁入姜家,公婆妯娌都待她亲厚。她不聪明,没什么心眼儿,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丈夫待她以诚,她怎能在他落魄时弃他不顾?

无论他如何打骂,她都不走,依旧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堂堂七尺男儿,终忍不住抱着她痛哭流涕,说:“我不悔为国尽忠,为将为臣,既享了荣华富贵,战死殉国也是应当。父亲手足子侄都死了,独独只剩下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五郎,还有四弟,他们都还未成年,尚未娶妻,我看着他们惨死,为他们收棺入殓,恨不能以身相代。”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让我这样废物的活着?”

“蕴安,我累了。”

他看得见妻子的憔悴,也看得到他人唏嘘怜悯的目光,更自卑于一副残破身躯,日日哀痛于至亲之死。终不愿再拖累妻子,在祠堂自刎身亡。

彼时妻子二十出头,还有大好年华,可以再嫁。

三个孩子养在宫中,再不会因为有个残废的父亲而被人嘲笑。

老太君想到这些往事,忍不住泪湿眼眶。

小姑子说她过于心善,优柔寡断,却还是不忍苛责,反而派了得力的女官来帮她主理庶务。可她眼不明心不亮,险些害得姜家满门倾覆。

却原来,这些血淋淋的人命,不过只是神仙不经意挥笔洒墨,寥寥几笔而已。

当夜,老太君砸了神龛佛像。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