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有修改）
众臣：“…”
洪德帝眉开眼笑，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说得好。
姜书渺一脸天真，“科举制为朝廷选拔更多人才，均田令让百姓能吃饱饭，苍生受惠，不就是大道么？”
“郡主说得是，国师心怀苍生，当居庙堂之上，为君分忧。”
世家想让温之玄死，寒门则想让他活。
今日之局，实则是世家与寒门首次刀剑相对。
张云简皱眉，冷肃道：“郡主为神女转世，国师又是玄门之人，臣以为，修仙者当以铲奸除邪为己任，方为正道大义。”
姜书渺眨眨眼，“去年我不是才杀了一条蛇妖么？蛇肉我都吃啦，蛇骨还给我姐姐做了佩剑。”
张云简：“…”
她是怎么做到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的？
向来只听过妖吃人，没听过人吃妖的。
不等他反应过来，姜书渺又道：“仙门邪师也早已被我尽数除去，现在应该在地府受刑，你们想看看吗？没准儿还能看看你们的老祖宗。”
众人：“…”
洪德帝差点要笑出声，佯装斥责道：“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呀。”
姜书渺抄着小手手，无辜道：“生前作恶的人，死后到了地府，就是要被清算的呀。十殿阎罗，各行其是。生死簿，判官笔，黄泉路，忘川河，孟婆汤，还有十八层地狱，可不是虚设的。”
温之玄一直没吭声。
姜书渺给他保留了颜面，没叫人看见他最耻辱的那段经历。
可面对此种局面，他也确实不好开口。
许多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在朝为官的，没几个手上干净。尤其那些世家大族，仗着手中权力，缺德事没少干。
谁能不怕？
姜书渺还在继续说，“仙界与我渊源颇深，他日若有危难，我自当援手。他虽是玄门中人，可毕竟凡胎肉体，居朝堂，思社稷，安天下，就是他该做的事。至于其他—”
她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温之玄，“你家先祖叫什么？”
温之玄嘴唇动了动。
“郡主是要帮我找先祖吗？”
姜书渺迟疑的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她从前游历人间的时候，很少以神的身份示人，更不可能赐神器给凡人了。那什么温家先祖，居然还能知道她的尊号。
就挺神奇的。
温之玄默了默，“多谢郡主。”
姜书渺懂了。
这是私事，不便告诉其他人。
她又重新看向洪德帝，“舅舅，我饿了。”
洪德帝赶紧传膳，怎么着都不能饿着小祖宗。
他看向众臣，“都散了吧。”
精心布置的局，哪能这样轻松的就放过？
礼部尚书程镜道：“陛下且慢。”
洪德帝皱眉，“程卿还有何事？”
姜书渺仰头看了他一眼。
程宁沁她爹，赵淮初他姑父。
程镜拱手道：“自前年开始，福乐郡主神女转世之言便流传各地，但百姓愚驽，尚有疑虑。故而微臣恳请为郡主建神台，祭告上天，让郡主在天下百姓面前飞升。我朝有神女庇佑，必能万世昌平。”
太常寺卿曹映林附和道：“太常寺一定配合礼部主持祭天飞升大典，还请陛下应允。”
太常寺少卿庞翊眼皮子跳了跳，没吱声。
户部尚书赵世尧跟着道：“微臣立即回去准备督建神台一切费用，配合工部，尽早竣工。”
工部尚书宋为谦脸色绿了。
他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儿子还是当今的女婿，这些个世家门阀是想把他一并拉下水。
“陛下…”
宋为谦表忠心的话还没说出口，萧意棠便怒了。
“小女不过四岁稚龄，你们就处心积虑的要我们母女分离，是何居心？”
众人一愣。
今天大臣们聚集在这里，是想踏着温之玄的尸体把姜书渺这尊神给请走。
却忘了，人家亲娘还在这呢。
萧意棠轻易是不发火的，但发起火来不得了。
她牵着女儿的手，连声冷笑，“你们天天喊着什么天下大义，百姓苍生，到头来连抚民都做不到，便是无能。”
程镜曹映林赵世尧脸色都不好看。
“长公主此言差矣…”
萧意棠冷声打断，“我女儿是人是神，都是你们传出去的。她诛妖邪，保一方安宁，当地百姓为她建神像，信徒无数。程大人方才说，百姓疑虑。本宫倒是不知，何人有疑？疑在何处？”
程镜：“…”
姜书渺星星眼。
【娘亲好帅，娘亲威武，娘亲棒棒哒。】
萧意棠低头对上女儿亮晶晶的双眸，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殿下…”
曹映林想说什么，萧意棠瞬间变脸，“怎么，太常寺很闲吗？本宫记得，去年少卿的夫人对小女出言不逊，以至天降惊雷，劈断了庞府的牌匾。莫非庞大人对此也心有疑虑？”
庞翊在心里把曹映林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庞家虽也居世家之列，但比起顶头那几个，还是要逊色不少。
儿子是姜书渺的跟班，妻子还差点被雷劈。
他现在不敢跟姜家硬刚。
这些个老东西，对付温之玄就行了，你把那个小祖宗扯出来干嘛？
生怕老天爷缺心眼儿没劈到你们头上是不是？
“长公主误会了，微臣铭记郡主提点之恩，满门上下无不敬服。”
我没想对付你女儿，你有火别冲我发。
求生欲满满的庞翊也不管拆上司的台有什么后果，反正姜书渺他得罪不起。
保命最重要。
萧意棠又看向宋为谦，“宋大人呢？”
宋为谦立即道：“微臣觉得长公主说得对，郡主既是神女，也是长公主的女儿。陛下以孝治天下，自然不能罔顾人伦孝悌之义，让郡主和长公主母女分离。”
温之玄这时突然道：“神仙不插手人间事，郡主若飞升上天，就无法再庇佑大燕。”
阮荣平等人：“…”
言下之意，如果他们非要让姜书渺飞升，就是在断大燕国运。
太狠了。
果然不是什么黄毛小儿，一旦翻身就如猛虎扑食。
张云简曹映林程镜赵世尧都看向阮荣平。
现在该怎么办？
阮荣平目光沉沉。
萧意棠倒是瞥了眼温之玄。
当年温之玄撺掇姜思弦陷害她，后来还差点误杀她儿子，几次交锋均以落败告终。
却不成想，今日姜家居然和他站在了统一战线。
世事当真无常。
最终洪德帝一锤定音，“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
他弯腰把姜书渺抱起来，笑呵呵道：“走，舅舅带你去吃东西。”
姜书渺立即眉开眼笑。
临走时她还对阮荣平说了句，“坏爷爷，你寿命将终哦，可以准备棺材啦。”
阮荣平瞬间黑了脸。
洪德帝目光闪烁，走出一段距离后才问，“渺渺，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姜书渺点头。
“那位坏爷爷一肚子坏水，很快就会遭报应的。”
洪德帝心中有了计较，面上不显，“咱们渺渺最厉害。”
姜书渺得意的挺了挺小身板，“那必须的。”
萧意棠无奈一笑。
闺女啊，咱可以适当谦虚一点的。
但姜书渺完全不懂谦虚俩字咋写。
飞升的戏码被掐死在摇篮里，众臣万分不甘，却只能暂时按下。
“姓温的那小子，可真是好命。”
阮荣平目光阴郁，语气不明。
赵世尧曹映林等人对视一眼，皆不语。
都在想着方才姜书渺说的话。
其实他们心里是相信姜书渺确实为神女转世，毕竟她的本事在那摆着。
但至今还没飞升，必然有所顾忌，或者还没到时候。
如果今天谋算得当。
等祭神台建好，她却无法飞升，所有的信仰都会化为乌有，且绝对十倍百倍的反噬。
一群凡人为何敢算计神仙？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
利字当头，生死不足为道。
再说了，他们是以奉神为名，筹祭神大典，那可是出于神明绝对的敬仰。
凡人又分不清神仙和妖魔。
就算最后搞砸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无知’而已。
这些个世家大族，站在巅峰太久，胆子也比寻常人大百倍千倍。
可刚才姜书渺说的话，他们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阮荣平寿命将终。
从前她说的每句话，都应验了。
姚琛遭天谴，姚家倾覆。
冯夫人差点挨雷劈。
哦，四年前还有个据说被劈死的姜思弦。
种种先例摆在眼前，他们不得不忌惮。
好在他们的算计至少在明面上都是敬奉神仙的，当不至于遭天罚。
可阮荣平如果真的快死了，那尚书令的位置……
都是人精，早在心里转了几十个弯，面上却不动声色。
程镜低声道：“大人别着急，这次没能按死他，不代表他次次都能有如此好运。姜国公已经去了谯郡，这行军之人，刀剑无言，有个什么万一，也是常事。”
张云简也道：“福乐郡主是神女，她爹可是切切实实的凡胎肉体。”
阮荣平眼底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一个小奶娃，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好了。
**
温之玄出宫回了府，沈清禾听到消息立即出门迎接。
“之玄。”
温之玄在天牢待了一晚上，倒是没受什么苛待，只是天牢湿气重，他先去沐浴，换了身衣裳。
“无事。”
沈清禾见他神色无异，微微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扶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之玄，我怀孕了。”
温之玄一顿，目光下意识跟着落在她小腹上，说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
“这个孩子不能留。”
沈清禾面上的欣喜一寸寸消失殆尽，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深深的怨念。
“为什么？”
她手指微微收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仍旧在颤抖，“当初我要守孝，你让我流掉易成。我费尽心机，不惜母子分离，忍了三年，才终得圆满。如今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什么不能留？”
温之玄知道她误会了，缓声道：“这孩子会要了你的命。”
沈清禾压根儿不信。
她眼中光芒碎裂，泪水盈盈，“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你便这样厌恶我，甚至于容不得自己的亲骨肉？”
温之玄原就因这两日之事心绪不平，见她不听解释胡乱揣测，也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易成也是你生的，我何曾厌恶过？”
沈清禾猛然站起来，“那为何容不下我腹中之子？”
“因为你会死。”
温之玄深吸一口气，终于和她坦白。
“我并非这个时代的人。”
沈清禾倏然睁大双眼。
“你…你说什么？”
温之玄扶着她的肩将她重新按坐回去，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世家大族查无所获，才想给我扣一个欺君之罪。但福乐郡主以回溯之阵，将我的来历悉数展露陛下眼前，才帮我脱罪。”
“身为异世之人，本不该在这个世界留下过多眷念。易成已受我连累，落了个四柱全阴之命，将来注定孤寡。这也是我执意要将他送去东海修仙的原因。”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沈清禾，眼神复杂，语气难得的有了些许愧疚。
“你我本是一段错缘，你从嫁给我的那天起，命格便已发生了变化。若再生下这个孩子，便是以命换命。他生，你便死。”
沈清禾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不，我不信，你骗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突然扑到温之玄面前，双膝跪地，仰首落泪。
“之玄，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怎么可能是异世之人？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好，我都听你的，这孩子我不要了，你别说这些话来吓我，我…我以后一定善待叙白，我、我们…”
温之玄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语气郑重而认真。
“这次，我没骗你。”
沈清禾觉得个世界都塌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泪水簌簌而落，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温之玄默默无言。
他想起那个梦，凡是与他有关的女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哪怕他倾尽一切，都无法复活姜书漫。
现实里他勉强算及时回头，可对于沈清禾，终究是完了。
尽管沈清禾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确实也因她沾惹了孽债因果。
就像姜书渺曾说的那样。
他迟早是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