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也是世家，可惜基本都死在战场了，正统嫡系的男丁就只剩下了姜以清和姜以宁。
老太君当初就想让儿子改从文。
但先帝晚年时，朝廷时局混乱。
因为中宫皇后嫡子早丧，生完小女儿后被确诊再也无法生育，无奈之下只能收养了九皇子，也就是今天的洪德帝。
皇后养子，明面上身份好像比其他皇子尊贵，实则皆为庶。
谁也不比谁高贵。
皇位就一个，自然都想要争一争。
光是叛乱都发生了三次。
作为太子伴读的姜知许，又和中宫皇后是本家，无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必须扶持太子。
否则无论谁登基，将来都会清算姜家。
年少时的姜知许便数次救过太子性命，后来又屡次平叛，和鄂国公顾家一起，帮他顺利坐稳了皇位。
轮到姜知许的儿子，萧意棠却有些纠结。
对此，姜以清有自己的打算。
“母亲，这次我送恩师回乡，去北方走了一遭，亲眼所见民生疾苦，也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一定要削弱世家。世家的权力太大了，他们牢牢掌控者土地、军队，以及财力。若再不遏制，继续发展下去，皇权更迭，社稷倾覆，百姓流离，外族入侵…”
他说到此顿了顿，神色悲悯。
“陛下对我姜家恩重，姜家自然要谨记臣子本分。”
萧意棠点头，她也姓萧，自然要跟皇帝一条心。
“姜家虽已大不如前，比不上那些世家望族，到底也还有些根基。陛下既要推行科举，姜家自然要顺应君意。你年纪还小，将来通过科举再入朝也是一样的。”
世家子弟入朝只需举荐，他们自然也是要历练的，但那不过走流程而已，等资历到了，便会被提拔到关键位置。
这也是九品中正制的弊端，过于看重出身背景。文臣武将重要位置都由世家占据，皇权必然式微。
必须遏制。
姜以清跟他爹走一样的路子，都是太子伴读，只要脑子不抽风，将来也会是天子近臣。
如今他愿意抛下捷径，走科举，便是以实际行动支持皇帝改制。
他是姜家下一任家主，他的立场就是姜家的立场。
也省得洪德帝孤立无援，偏信小人。
萧意棠自小长在宫廷，见过权力的争锋，也目睹过血腥的杀戮，自然明白帝王心在天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身边的人能为他所用，他不在乎对方是否德行有亏。
沈既明便是如此。
洪德帝未必就真的相信他不知姜思弦的那些谋算，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沈既明只要对他忠心，帮他推行科举。
某些事，他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巫蛊娃娃出自姜思弦之手，沈既明顶多就是装聋作哑。再不济，他还能事后清算。
帝王心，海底针。
萧意棠想通这一切，又去找了自己的姐姐怀阳长公主，将其中厉害与她分说清楚。
“看陛下的态度，科举是一定要推行的。你我都姓萧，所拥有的一切也都因为我们是萧家的公主。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支持陛下。”
怀阳长公主叹息。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我虽是公主，也做不了陆家的主。宴知将来要继承爵位，宴和也已入朝。就剩个宴如，就让他跟着走科举吧，总归算是我的一个态度，于陆家也不妨碍。”
姐妹俩达成了共识，然后萧意棠就带着小女儿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见到了小外孙女，高兴得眉开眼笑，“这孩子长得一脸福相，看来皇帝这封号赐得好。”
【皇祖母好可怜啊，被养子逼得吞金而亡…】
萧意棠：“…”
所以温之玄和沈既明都该死。
他们不是想借刀杀人么？那就看这把刀握在谁手上。
两个长公主背后的世家，完全可以碾压一个落魄贵族。
太后听了女儿的话，叹道：“先帝在位时就多受世家掣肘，早些年几场叛乱，死了那么多人，弄得国政不稳，皇帝怕是也心有余悸，担心将来重蹈覆辙。”
于是正在看折子的洪德帝被请来用午膳。
萧意棠起身行礼。
【不能跪，要被雷劈…咦，卧槽，好强的紫薇真气！】
姜书渺瞪圆了眼睛。
萧意棠眼皮一跳，抱着姜书渺的乳娘已经跪了下去。
天空果然响起一道闷雷。
洪德帝刚跨进来，听得雷声，下意识回头。
萧意棠却听见女儿说——
【紫薇真气一出，诸神退避。能有这么个小闷雷，也算是天道给我面子了。】
萧意棠松了口气，同时对女儿的来头更加震惊。
洪德帝收回目光，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请安。
太后笑着叫了起。
洪德帝在下方坐下，正欲说话，一抬头对上姜书渺圆溜溜的大眼睛，愣了下。
萧意棠心中一动，道：“渺渺满月那日，皇兄赏赐颇多，她虽没能进宫谢恩，心里却是惦记着，所以才一见皇兄就欢喜。”
一个婴孩儿懂什么？
不过这话洪德帝爱听，“来，给朕抱抱。”
乳娘还没走近，姜书渺就很乖觉的伸出两条小胳膊。
洪德帝心情更好，熟练的将她抱进怀中，见她冲自己笑，越发喜欢，忍不住掂了掂，“这孩子看着就一股机灵劲儿，长大后肯定聪明。”
【既然你是天道选中的帝王，我就不教训你了。但你以后要敢干糊涂事，杀我爹爹，我饶不了你。】
天道她也照打不误！
洪德帝莫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抬头一看，对上姜书渺的目光，看着有点凶。
他愣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姜书渺却瞥见了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一亮，立即伸手去扒。
萧意棠吓一跳，刚要阻止，但看洪德帝似乎没生气，便打算静观其变。
“渺渺喜欢这个？”
洪德帝抬了抬手。
姜书渺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玉扳指也能卖钱。】
萧意棠：“…”
洪德帝很惊讶，才四个月大的孩子，居然能听懂人话，还能快速给予反应。
聪明又漂亮的孩子总是格外讨人喜欢的。
皇帝也不例外。
萧意棠就看见他很大方的把玉扳指取下来，塞到女儿手上。
姜书渺捧着玉扳指，咧嘴笑得那叫一个欢。
洪德帝也高兴。
果然刚才就是他眼花了。
姜书渺却在心里估量着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至于御赐的东西不能卖这个问题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还用崆峒印砸过核桃。
人间帝王一个小小的玉扳指，能换钱在她看来就是最大价值。
洪德帝丝毫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得这孩子实在聪明又可爱，一时抱着不愿松手，开口时声音里也带了笑。
“知许可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漂亮的闺女。”
萧意棠听他称呼亲切，面上也带了笑容。
“他啊，就是个大老粗，前几日来家书，还让我把渺渺的画像寄给他。这孩子一天一个样，等他回来，渺渺怕是都能走路了。”
提起姜知许，洪德帝想起昔日同窗手足之情，沉默片刻，道：“听说阿清回来了，朕打算过两年让他去御史台历练一番，你意下如何？”
萧意棠和太后对视一眼。
太后笑道：“刚才湖阳还在问哀家，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开科举，好叫阿清准备着考试。”
洪德帝诧异，眼里情绪莫名。
“阿清身份尊贵，又自小聪慧，可以直接入仕，倒也不必辛苦科考。”
萧意棠装作听不懂他的试探，面上依旧笑着。
“再尊贵也是臣子，自然要遵循朝廷法度。再说他太年轻了，有些傲气，该磨一磨性子。昨儿个长姐还同我说，就该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皮猴子吃些苦头。别整天就想着祖辈恩荫，要吃朝廷俸禄，就得有本事。等朝廷开了科举，让宴如也去。自己挣来的前程，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洪德帝沉默。
姜书渺在心里哼哼。
【看我娘和姨母对你多好，知道你四面楚歌，主动表示支持。你要敢恩将仇报，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萧意棠完美无瑕的笑容差点破功。
洪德帝终于重新开口了，“如此，怕要辛苦他们再等等了，国师最近称病，科举相关事宜朕还要同他再商量商量。”
他眼神明显温和了许多。
【呸，他那是施法害人被反噬。活该，要不是看他命不该绝，我早就一道天雷劈死他了。】
“那正好。”
萧意棠面不改色，道：“也让他们多些准备的时间，省得到时候出丑。”
“嗯。”
有些话不必说太明白，心照不宣就行。
洪德帝心情好，又道：“阿宁也快五岁了吧？也该去太学了。”
萧意棠笑着点头，然后就听见女儿兴奋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我也要去太学。】
上学=交朋友=玩儿。
她从前在天宫就学的时候，天天带着一群神族小朋友找乐子，那叫一个逍遥快活。
神族若能听到她的心声，得呸她一脸。
她的乐子就是——把凤凰幼崽当山鸡烤，把龙族太子团吧当球踢，崆峒印用来砸核桃，万年昆仑木当柴烧…诸般恶迹不胜枚举。
她在天宫就待了一个月，天天都是灾难现场。
以至于神族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大地之母女娲娘娘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养了这个小祖宗。
萧意棠这次选择无视女儿的诉求，一口肉末粥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