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兄弟俩针尖对麦芒的对峙,使得场中的气氛冷到了冰点,垌民们不知道该相信谁,而棺木前的侍卫和垌丁更是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在韦阿洪、韦阿良身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事情进一步发展。
谁也没发现,原本一脸冷漠的韦阿清,悄悄的转头,看向斜后方的两个垌丁统领。与此同时,两个垌丁统领,也恰好向韦阿清看了过来。
只见,韦阿清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然后微微的点头……
突然,两道黑影从韦阿良身后窜出,未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双臂便被人死死的固住,动弹不得,手中的长刀随即掉落在地。
“开~~~棺!”这一声,不是从韦阿洪口中发出,而是由谁也没想到的韦阿清喊出。
几息之间,韦阿良被两个垌丁统领制住,而原本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韦阿清,此刻成了谁也没想到的变数。
“我再说一遍:开棺!”韦阿清阴冷的目光看向棺木的侍卫和垌丁。
此时的韦阿清,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令侍卫和垌丁不寒而栗。
看看韦阿清,再看看两个垌丁统领,即便是再蠢的人,这时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也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纵使韦阿良不停地挣扎、咆哮,依旧阻止不了侍卫和垌丁把棺木小心的撬开。
此刻,场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努力的伸长脖子,朝棺木看去。
随着棺盖被打开,面如死灰的韦阿良终于停止了挣扎,浑身瘫软,全靠两个垌丁统领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先是韦阿洪缓步走到棺木前,他只是朝棺内轻瞟两眼,然后面无表情的退开几步。
接下来,韦阿清、师公、三位长老依次走到棺木前,原本制住韦阿良的一个垌丁统领也松开了手,凑到棺木前。
“好了!师公、三位长老,你们来说吧,垌主到底是怎么死的?”韦阿洪沉声说道。
面无表情的韦阿洪,旁人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没谁知道,此刻他的心中却在翻江倒海。
老垌主,一个曾经的七尺汉子,此刻像一只刺猬般,全身蜷缩在棺木中,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都紫到发黑。
纵使在入殓前,有人匆忙的拭净了七窍流出的血迹,但是,发黑的面色,狰狞的表情,无不透露出,垌主濒死之时的痛苦!
“垌主乃中毒身亡……”嘴唇颤抖,师公嚅嗫道。
“大声一点!”韦阿洪突然大吼。
“垌主是中毒身亡!”被吓得浑身激灵的师公,只好大声说道。
无声的点着头,韦阿洪先是手指三位长老,然后转身面向人群:“长老们,你们来告诉大家,垌主是怎么死的?”
“下毒!”
“中毒!”
“毒发身亡!”三个长老,三个不同的说辞,但意思一样。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之前韦阿洪指控韦阿良对垌主下毒,垌民们没多少人相信,都认为是兄弟俩吵架,口不择言而已。即便是少数将信将疑的人,也是信赖韦阿洪一贯以来的好名声而已。
但是,现在,棺木被打开,垌主是毒发身亡,得到了包括师公在内有威望的人一致确认。
垌主居然被自己的嫡子、继承人下毒?面对这个结果,垌民们怎么可能不炸锅?
“阿良!你还有什么可说?”韦阿洪一步一步的朝韦阿良走去。
此时的他,恨意滔天,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垌民在场,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韦阿良、垌主原配,给自己的阿爹报仇。
“阿洪,阿清,我们是兄弟,垌主我不当了,我走!我走!从今往后,我绝不踏进寨子一步!”眼见韦阿洪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韦阿良感到莫名的恐惧。
此时的他,无心再去辩解,他想到的是怎样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哪怕是从此浪迹于群山之中。
“阿洪!你别忘了,阿良可是你大哥啊~~~!”眼见无力翻盘,垌主原配终于清醒过来,一边大喊,一边摆脱身边的人,朝韦阿洪扑了过去,试图阻止他的脚步……
韦阿洪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口巨大的棺木,看都没看朝自己扑来的垌主原配,只待她近身后,伸手格挡了一下,然后抬腿,把她一脚踢翻在地。
“噗呲!”
“噗呲!”
随着两声破肉之声响起,一股血箭喷涌而出,顿时,场中的所有人发出一片惊呼。
与垌主原配一起倒地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本就瘫软的韦阿良。
那一股血箭正是从他胸膛喷薄而出,在他的身前,站着的是手中短刀还在滴血的韦阿清!
之前,场中所有人的视线,本来都集中的垌主原配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韦阿清已经悄悄的拔出了后腰上的短刀。
趁着垌主原配朝韦阿洪扑去的当口,韦阿清的身影一晃,两步便到了韦阿良身前,对着他的胸膛,连捅两刀。
所以,众人只见到韦阿洪一脚把垌主原配踹倒,却没人见到韦阿清把短刀扎进韦阿良的胸膛。
发现异样的垌主原配,扭头看到已经趴在血泊中的韦阿良,顿时,心肝俱裂,大声嘶喊着连滚带爬的朝韦阿良扑了过去。
“噗、噗!”又是两刀。
垌主原配和韦阿良,这一对母子,双双倒在血泊中!
写来话长,但是,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没有任何人能做出相应的反应。
即便是韦阿洪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震住,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满眼疑惑的望向韦阿清。
对韦阿洪看过来的眼光,韦阿清视若不见,只见他一手拿着还在滴血的短刀,一手拎着韦阿良的衣领,如拖一条死狗般,把他的尸体拖到棺木前放下。
转身,韦阿清凌厉的眼神缓缓的扫过众人,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这一对毒杀垌主的母子猪狗不如!”
然后,举起短刀冲自己的脑袋指了指:“我!身为老垌主之子,替父报仇,有谁不服的吗?”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无人应声。许多人还下意识的紧闭嘴巴,生怕不小心弄出一点声音,被误认为要替韦阿良母子出头。
眼见场中一片沉寂,无人应声,韦阿清返身走到棺木前,一手扶在棺木上,沉声说道:“老垌主已赴神山侍奉布洛陀,害他之人也已伏尸,而我峒中不可一日无主,所以,我要请师公来宣布新的垌主!”
韦阿清的话音刚落,场中众人眼中充满了疑惑。他们不知道,韦阿清为何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因为,在僮人的眼中,实力代表了一切,通俗点说,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韦阿清以一己之力揭穿了韦阿良母子的阴谋,并且,亲自手刃二人,报了他们毒杀老垌主之仇。
所以,眼下的韦阿清已然是峒中话事人,继任垌主之位顺理成章,却不知为何他还要让师公来宣布?属实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
不知是年事已高,还是被刚才眼花缭乱的变故所惑,此时的师公依旧一脸茫然,呆呆的站在原地。
只见,韦阿清走近,毫不客气的一把把师公拽到几位长老面前,然后对着几人,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却见,师公、长老们的脸色先是一愣,然后试图辩驳,可是,当韦阿清阴冷的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师公、长老们立刻闭上了嘴,低着头,顺从的跟着他,走回到棺木前。
“狼心狗肺的韦阿良,毒害老垌主,现已被阿清所杀!实乃布洛陀开眼,实乃我垌民之幸!”在棺木前站定,师公打起精神,大声说道。
“正如阿清所说,峒中不可一日无主,经过商议,长老们一致认为,我们的新垌主……”不知是为了烘托气氛,还是心中确实没底气,师公停顿一下,不安的朝韦阿清以及几位长老看了一眼。
“我们……我们的新垌主是……”几次停顿,师公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朝棺木前方一指。
“阿洪!”
师公的话音落地,吊脚楼前先是死寂一片,而后,一阵“嗡嗡”响起,那是垌丁们的窃窃私语。
而被师公所指着的韦阿洪更是一脸茫然,作为当事人他不知道刚才那短短的几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公会手指着自己,为什么新垌主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是,眼下不容得韦阿洪去细细琢磨,更容不得他去搞清这一切的缘由。几步之遥的地方,师公、长老、垌丁统领已经朝他双膝跪下,匍匐在地,口中不停地大喊:“恭迎垌主继位!”
随着师公等人的跪下,场中所有的垌丁也陆续跪下“恭迎垌主继位!”的呼声,由小变大,最后合成了一股有节奏的巨大声浪,冲出寨子,回响在群山间……
而,主导今天这一切的韦阿清,则是低头,从棺木中拿出了放在老垌主身旁的长刀,小心翼翼的捧在胸前,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朝韦阿洪走去。
此时的韦阿洪依旧愣在原地,因为,自从他踏入寨子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时辰。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令人眼花缭乱,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离韦阿洪不远处,韦阿清双膝跪地,双手把老垌主的长刀举过头顶,大声说道:“恭迎垌主继位!”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叩拜,闭上了嘴巴,屏住呼吸,看着韦阿清、韦阿洪兄弟俩之间发生的一切。
“恭迎垌主继位!”见韦阿洪依旧呆立,没有任何反应,韦阿清又一次大喊。
面对韦阿清的大喊,韦阿洪像是如梦初醒,终于有了一丝动作,但是,也仅限于嘴唇蠕动,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几息之后,韦阿清抬起头,朝韦阿洪望去,恰好,韦阿洪的眼神也朝他望了过来。
兄弟俩的眼神就这样,隔空对望了好一会儿。
终于,韦阿清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不为外人所见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依旧迟疑,依旧困惑,依旧不明就里,韦阿洪还在犹豫。
“请垌主继位!!”韦阿清加重了语气,再一次大喊道。
这一次,韦阿洪终于不再犹豫,迈步向前,伸手从韦阿清手中接过老垌主的长刀。
拿着长刀,韦阿洪缓缓的转过身,面朝所有跪拜着的垌民,高高举起!
顷刻间,欢呼声如同骤起的巨浪,在吊脚楼下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