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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老头儿,忒黑心了些,别人家的炊饼,只卖一文钱一个,你居然一开口便是三十文,你莫不是看我是个外乡人,故意坑我?”

“哎哟,壮士,冤枉啊!”

老头满是褶子的脸上盛满了无辜。

“壮士冤枉啊!”

老头看着立在他身前的长刀,一脸的惊恐。

“今天的水价,已经长到四两银子一桶,做炊饼,虽说费不了多少水,可这缺水的年岁,蔬果米面,哪一样的价格,不是翻倍的长?光是我做炊饼用的面,便被哄抬成了天价,您没发现,一路走来,卖吃食的商贩少得可怜吗?老头子我若不是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哪里还能冒着被人掀摊子的风险,出来赚这样艰难的银钱?”

地里连根草都长不出,能吃的东西,都被人挖光了吃。

便是那草根树皮,每日都有人为之抢得头破血流。

大部分的商贩,决定关门闭店,有极大一部分的原因,除了成本高,便是怕遭人抢。

“若不是我的儿子在衙门里当捕快,手里头有一些本事和人脉,我的这个摊子,哪里支得起来?”

光是想想,都得抹出一把辛酸泪来!

“官府把控着水源,你们就没想过造反么?”

“反?”

老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谁敢反?那泾县便是前车之鉴!”

泾县?

萧玉祁指着炉子,“先给我来两个炊饼。”

老头乐呵呵地拿出油纸包,包了两个刚出炉,热腾腾的炊饼。

“来,客官,您尝尝,我做了几十年的炊饼了,整个广灵县,再没有人家的炊饼,做得能有我家的好吃!”

萧玉祁坐在老头子放在摊边上的小扎凳上,趁热咬了一口。

外壳酥得掉渣,内里绵软,带着津津的甜味儿。

“好吃,老先生的手艺,确实不错!”

“客官喜欢,那便常来!”

萧玉祁点头,又道:“方才听老先生说泾县,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便是要去泾县买好马的,奈何到了此地,泾县进不去,广灵县也出不了,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像是连吃炊饼的胃口都没有了一般。

粗犷的双眉,紧紧蹙着。

那老头左右张望了一番,见路上没人,方才拉了另一张椅子,坐在了萧玉祁的身边。

“听我一句劝,泾县如今,可不能去啊!”

萧玉祁洗耳恭听。

“我儿子就在衙门里当差,前些日子,他告诉我,泾县已经开始发生暴乱了,太守派兵,强行将那些人镇压了下去,听说,死伤无数啊!”

萧玉祁的心猛地揪起。

“既如此,他们为何要紧闭城门,死活不开呢?”

那老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事儿,不能说,我看你是外乡来的,又是个实诚人,才给你一句忠告,若是有法子,你尽快离开此次,千万莫要再往北去。”

看样子,当地的百姓,多少都知道一些内情。

只是,不知何故,他们都隐瞒不说!

萧玉祁将剩下的炊饼重新包好,起身,向老者告辞。

“多谢先生忠告,在下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回家吧!”

“哎,若能归家,便尽早归家,此地不宜久留!”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这座毫无生气的小城,唯余叹息。

这天下,迟早会大乱的!

强兵镇压,又能压得住几时?

萧玉祁哪里不明白他的话里有话?

可,哪里又是他真正的家呢?

身为一国之君,普天之下,皆是他的子民。

他的子民所在之地,都是他的家啊!

路上偶然有人,拎着水桶行色匆匆。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愤愤不平。

忽然,一只水桶哐当一声,砸在了他的脚边。

“你有什么用?我嫁给你三年,家里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我让你去讨个水,你不是说你没钱,便是说你拎不动,你是想要我跟着你活活渴死饿死吗?”

尖锐的女声,歇斯底里地从屋内咆哮而出。

萧玉祁看见一名身穿粗布的妇人推搡着一位瘦成了竹竿的男子。

那男子似是她的夫君。

听着妇人的数落,他只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昏暗的屋内,还有一名老妪,缩在角落,低声啜泣。

那妇人指着鼻子骂她:“哭哭哭,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儿子,你就知道哭!”

说罢,她又将屋内的桌子一掀。

“我跟你说,今天,你要是不带水回来,那咱们全家,都一起去死吧!”

男人被她蛮力推出家门。

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妇人直接从里面,将大门栓紧。

男子的精气神像是被人抽空,弯腰将落在外面的水桶捡起来,直愣愣地站在门外半晌。

最终,只重重叹气,拎着桶,往前走。

男子身穿长衫,衣料半旧,零星打了几个补丁。

看起来年岁并不大。

没一会儿,萧玉祁便跟着他,去了最近的一处水井边。

井边围满了百姓。

大老远,便能听见他们在争论着什么。

萧玉祁是习武之人,耳力不错。

还未走近,便听清了那些人,究竟为了何事争论。

“三两银子一桶水,你们还要涨价?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都是一群丧良心的人,哪里还讲什么天理不天理?”

“逼死人了,逼死人了!”

讨水的百姓们口干舌燥,唇瓣皴裂。

贩卖水源的官兵们,一个个的面色红润,说不出的富态。

萧玉祁看着那名男子拎着水桶围了过去,又被推搡的人群一下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他似乎格外地没用。

连手里的桶都险些没拿稳,整个人往前一栽。

萧玉祁适时出手,一把扶住了他。

“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这边细微的动静,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愤怒到达了顶峰,甚至有些暴脾气的人,已经开始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萧玉祁将男人扶到了一边。

男人感激地对他行礼。

他行的是标准的文人礼节。

萧玉祁则抱拳回以武礼。

“多谢仁兄出手相助,仁兄跟了在下一路,可是有话想问?”

萧玉祁跟得这般明显。

他的身高体型,又这般醒目。

男子想不发现都难。

萧玉祁观察着他的言行举止。

“兄台是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