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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山办事效率极快,冯雨湖的晚膳还没用完,大红拜帖便已经送到她的饭桌上了。

冯雨湖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在胡海山惊愕万分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压在那份大红拜帖上。

“一并送去公主府,事关紧要,叫老卢陪你一起去。”

胡海山回神,想说些什么却在冯雨湖毋庸置疑的眼神中,生生将话咽下了肚。

冯雨湖的拜帖送去公主府的第二日,长公主的宫婢就寻到了冯宅。

冯雨湖改了极其简单的一袭女装,在四海商会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地跟着上了那辆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青布大马车。

公主府的后花园中,长公主把玩着手里的小金印,蘸着茶水在面前的帕子上盖下一个略微浅淡的‘冯’字。

顺贞郡主见状,很是疑惑:

“她还没见到阿娘,就把全部身家都献上了?这也太着急了些!”

“呵,是个聪明人。”长公主轻笑一声,“懂得审时度势,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难怪四海商会忽如平地起高楼一般,不过两三年就成长到如今这般地步。”

见顺贞郡主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长公主又笑道:

“不懂就去问楚老头儿。”

母女俩正说着话,宫婢脚步轻盈地领着一人走了过来。

余光扫到石桌前两位气度不凡的宫装女子,冯雨湖敛裙下跪,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民女冯雨湖,见过长公主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顺贞郡主,愿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

冯雨湖与长公主母女具体谈了些什么,除了在场的三人以外,并无第四人知晓。

另一边,冯雨湖见事情办妥,自然要露面见一见闺女,一别几月,她实在太牵挂阿琪了。

江府里,冯雨湖拉着闺女的手,捏了捏那与自己有几分肖似的娇嫩脸颊,许久后才开口道:

“你头一次说起长公主,我就动身出发了,可还是晚了一步。”冯雨湖犹带着几分后怕,“所以我才先一步给你去了书信,就是防着万一。”

吴三娘明白她娘的话里有话,投进那道温暖的怀抱里低声道:

“阿娘放心,那东西我已经交给长公主了,长公主胸有城府,一定会明白那东西的珍贵。”

冯雨湖抱着快有自己高的闺女,轻轻嗯了一声。

“再珍贵也不如你,阿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能顺心遂意就好。”

吴三娘鼻子一酸,眼底蓄上泪光。

尚来不及说话,便听到江氏的声音响起:

“冯妹妹,我和嫂子在外面多聊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冯雨湖当然明白江氏这是故意支开严氏,留给她们娘俩说私房话,当下便笑容舒朗道:

“江姐姐这是哪里的话,贸然上门惊扰诸位,我才是真羞愧难当!这儿有两颗极为难得的宝石,我特意带来赠给两位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江氏与她是十几年的交情了,闻言也不跟她客气,接过递来的两只彩色丝线络子,顺手分给了身后的严氏一个。

严氏有些不好意思,江氏却亲昵道:

“嫂子先别着急害羞,打开瞧瞧再说,许见了宝贝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被她打趣得两颊泛红,严氏嗔了一句促狭鬼,迎着冯雨湖笑意深深的眼神,也只能打开络子小心翼翼地取出宝石来瞧一瞧。

江氏哟了一声,吴大娘子几人忙凑上前去瞧,只见严氏手掌上安静地躺着一颗蜜糖色宝石,晶莹剔透不说,中间竟有一条异常耀眼的光带,手掌微微移动间,光带好似猫儿眼珠一般,跟着来回偏折。

“这是金绿猫眼石,在海外也很是罕见,我跟着出海两趟,也只寻回了这两块,两位姐姐先收着,待日后再寻到,我再补给大娘子与阿琪。”

吴大娘子笑嘻嘻地道谢,又一脸的羡慕怂恿她娘也打开络子去瞧。

江氏手里的那块是浅粉色,清爽又娇柔的颜色,惹得吴大娘子更眼馋了。

江氏笑着收好,“你瞧你,恨不能一口吞了,回头我镶个簪子给你戴,这回总成了吧?”

“那我这个就留给阿琪好了。”严氏艰难地将目光从猫眼石上移开,“咱们这把年纪,还讲究什么穿戴……”

吴三娘忙摆摆手谢道:

“舅母别这么说,我年纪小,压不住这宝石的贵气,还是舅母戴着更合适!”

冯雨湖也劝:

“严姐姐就别客气了,仔细收好,明日我就要启程回云州了,这次出海定还会有新宝贝,到时候还能少得了大娘子和阿琪的好?”

闻言,众人又是一顿轻笑。

两人收好宝石,江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拉着冯雨湖叮嘱道:

“你早些回去也好,这京城里贪心人太多。官家不许与民争利,故而他们看你,跟饿鬼看大饼无异!”

“可不是。”严氏也跟着正色交代,“回到云州有你弟弟护佑,他们也只有鞭长莫及的份儿。”

冯雨湖想了想,还是决定透露了些实情给她们,以免众人担忧太过。

“这个两位姐姐不必担忧……”

江严两人俱是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她又低声道:

“我已经拜见过长公主了。”

江氏瞪大了美眸,失声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来京城的第二日。”冯雨湖没有隐瞒,“不是因为接到长公主的传令,是担忧阿琪,又正巧赶上了。”

见江氏又要问,冯雨湖先一步低低解释道:

“我把冯字小令给了长公主……”

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隐隐折服于她的魄力。

“蝇附骥尾,最忌讳首鼠两端,长公主明白我的诚意,自然也有所回报,少则两日,多则十日……两位姐姐心里有了数,我也就放心了。”

……

果然如她所言,没过几日,京城里忽然大肆传出一则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长公主外出礼佛时惊了马,恰巧为路过的一名女子所救,长公主心中感激,便将那女子认为了义女。

您要问那位好运的女子是何人?

啧啧,说来也巧,此女子正是近两年异军突起的四海商会的那位神秘帮主呐!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之际,身在吴府后宅的吴二娘,自然也从表兄阮青郎的信里知晓了这件事。

有温家的辅助,阮青郎知道的比普通人自然更多一些。

比如长公主秘密召见了吴三娘,再比如那位冯帮主的身份。

吴二娘看完了字条,嘴唇颤抖了好半天才喃喃道:

“冯帮主就是从前的冯姨娘,长公主认了她为义女......那吴琪,不就间接成了长公主的外孙女?!”

想到这,吴二娘心头猛地一酸,整个人似乎掉进了醋缸里,灭顶的妒忌没过头顶,几乎能将她溺死。

“凭什么,她怎么能有这样的运道?!”吴二娘快要压抑不住想尖叫的冲动,“坠崖死了好几年的人,还能活过来?”

难怪!

吴二娘扭曲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恍然。

难怪吴三娘的吃穿用度能奢侈成那样!

吴二娘紧紧捏着字条,忽然想起有一回她去福寿堂请安,正巧遇见吴三娘也在,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腕间的宝石手链。

那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湖蓝色,色泽悠远如深潭清波,只一眼就能令人目眩。

后来她打听了许久,却连个名字都没打听到。

还是二哥知道了她的心心念念,托人在外头打听,这才知道那宝石名碧玺,是海外新传进京的稀罕物,湖蓝色的碧玺更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一定是冯氏给她的!

吴二娘嫉妒得简直透不过来气,要是阿娘还在......

要是阿娘还在也没法子,这一认知令吴二娘瞬间泄了气,神色怅惘。

压抑了许久后,吴二娘慢慢捻了捻手里的字条,咬着嘴唇,就这烛火将其一燃而尽。

明明灭灭的烛火照亮了吴二娘眼底的狠辣,“香枣,去把我那件素绸长裙拿来,伺候我穿上。”

......

福寿堂里。

吴老夫人看着跪在脚边哭泣的吴二娘,素来严厉的脸上划过丝丝不忍。

又见她一袭素绸长裙,连耳环都没戴,吴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

“阿环,你还未及笄,又是个女儿家,你外祖母的禫礼,不去也不会有人责怪于你,更何况......”

“祖母,我知道外祖母有罪,我阿娘的离世跟她脱不了干系,可我总觉得她是有苦衷的。”吴二娘一脸的泪,眼皮都肿了,“外祖母从前最疼我,这些日子我只要一合眼总能瞧见她,她就站在阮家小院儿里,一直冲我笑......”

“祖母!”吴二娘又是一声哀鸣,“您就成全了我的孝心吧!”

阮老太太到底是没了,吴老夫人从前又和她要好了许多年,听到吴二娘的话岂会不动容。

吴老夫人心想,索幸这两日阿忠媳妇不在家,只是去烧些纸钱而已,很快也就回来了。

吴老夫人被哭软了心肠,只好拉着吴二娘细细交代道:

“想去就去吧,让徐伍跟着你,烧了香就回来,别多逗留。”

徐伍就是徐嬷嬷的儿子,跟了母姓,吴老夫人此举也是为了防着吴二娘那个心术不正的表兄阮青郎。

她可没忘记三年前那小子在她寿宴上干出来的龌龊事!

吴二娘不好推拒,只能含着泪应了。

马车上,吴二娘扫着专心赶马的徐伍,暗道,跟着就跟着吧,找个机会跟表兄暗示一下,悄悄甩开他就成了。

阮家院子里挂满了白幡,吴二娘带着徐伍赶到时,阮家三口已经换好了孝衣,四周一片素白。

吴二娘到底是外姓女,只在额间绑了一根孝带便跟着进了灵堂。

一番跪拜后,小钱氏亲自扶起了吴二娘,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许多有的没的,徐伍半垂着头,只安安静静地跟在吴二娘身后,仿佛透明人一般。

阮青郎收到吴二娘的眼神暗示,上前对徐伍笑道:

“阿伍如今都这般大了,从前我还带你上过树,那时候你才四五岁上,还记不记得?”

徐伍望着一脸笑容的阮青郎,心里升起浓浓的警惕,在他至亲的灵堂里,他是怎么能笑成这样的?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道:

“回阮公子的话,那是小人的弟弟徐陆。”

阮青郎笑容不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透了。你弟弟好不好?如今在何处当差?”

阮青郎一边说着,一边作势想引徐伍去外面。

可徐伍却稳如磐石,嘴上答得一丝不苟,可余光只扫着吴二娘。

他今个来阮家可是背着老夫人的嘱咐的!

阮青郎见这招没用,也不气恼,只笑了笑就抬脚走出了房门。

小钱氏见状,又开始拉着吴二娘喋喋不休,徐伍便继续充当透明人。

小钱氏刚说到阮氏时,阮青郎便又折了回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阮青郎也不废话,冲徐伍一挥手,两个大汉立刻手脚并用扑了上去。

徐伍见状也不怕,冷笑一声,游刃有余地挪动步伐,轻巧地避开攻击。

“阮公子,我今日是奉命来保护二娘子的,你如此无状,不怕我家尚书大人问罪么!”

徐伍虽然不怕,可吴二娘却势单力薄,徐伍出声呵斥,也有震慑的意味。

凭借灵巧的身形,徐伍又折回吴二娘身侧,急急道:

“二娘子都看到了吧?他们没安好心,咱们还是快.......”

一语未了,吴二娘忽然面色古怪了起来,徐伍来不及防备,就被她扬手一把‘粉雾’洒在了脸上。

徐伍透过粉雾恼怒地望着她,片刻后一头扎在了地上,无知无觉。

阮青郎见状,轻轻松了口气,上前用脚踢了踢昏死在地上的徐伍,嗤笑一声又将目光转向了吴二娘。

吴二娘原本也跟着松了口气,可察觉到她表兄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吴二娘忍不住叫了一声“表兄?”

余光扫了不知何时被关起来的房门,吴二娘陡然一惊,这才发现灵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