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每日最常干的事就是找同门师兄弟去辩论。
辩论的内容上至各朝的立法、思想、朝政，下至黎民百姓的生活水平。
怎么说呢？
他在稷下学宫那就是一大喷子！
而且向来能用那些奇奇怪怪的观点赢得胜利。
然而在长安君的昔言殿，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昔言。
最开始程骄对他还算客气，但在领他去完大朝会之后，一切都变了。
“李斯，你能被我调入昔言殿，应该知道这昔言殿附近一切我说了算。
哪怕是我哥想要知道昔言殿附近的消息，也得是经我点头才可以透露出去。
现在我想让你发挥你的特长。
告诉本君今日你在大朝会上学到了什么？”
李斯第一次从一个学子变成一个刀笔吏，这身份上的转变让他开心。
原本他这个小吏是根本不够格进章台宫议事的。
然而，他却因为长安君的裙带关系被带了进去。
并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朝会的凶险。
这让李斯在开心的同时更加有了一种被认可的喜悦。
人在极度喜悦下是很难做出什么有价值的事儿的。
白日在那一堆刀笔吏当中，李斯想了很多，脑海中也有很多想法。
但因为他们没有发言的权利，他只能像是一个满身学问却无舌头的哑巴一般静静地听着。
此刻程骄问他学到了什么，李斯不经大脑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无他，阴谋算计罢了！
在李斯入宫之前，李斯只知道长安君您行事狂悖。
是秦国所有人都唾弃的存在。
可在入朝之后李斯才发现，比你狂妄的人有的是。
您和大王能配合默契地把麃公由明转暗，这是阴谋。
吕不韦在朝堂上明目张胆为虎符算计麃公也是阴谋。
我堂堂大秦朝堂之上，竟是一群行阴谋诡计之辈，实在令斯不齿。”
李斯这话说完，当即便被程骄手下的寺人按倒在地。
彼时的李斯身上还残留着些许书生气息，以及文人独有的傲骨。
但很可惜，这些东西很快就要离他而去。
因为眼前的程骄会好好教教他，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人。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声音不大，力道也不重，却给人一种极其侮辱人的感觉。
李斯被打得有些懵，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孩扇耳光。
而始作俑者程骄，则是一脸嫌弃地甩甩手，仿佛刚刚打人的不是他一样。
事实上，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亲自动手打人了。
这次动手让程骄感到非常不适应，甚至把自己的手都给打疼了。
不过他教训的是秦国未来的丞相。
是在吕不韦之后能左右大秦往何处走的人。
绝对不能把这事交给寺人来做，否则这个寺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李斯，何为阴谋？何为阳谋？”
把手背在身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程骄的声音冷峻而坚定，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李斯。
“在这朝堂之上，只要你能达成目的，为大秦好。
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值得称赞的。
可若你万般阳谋皆用过。
而你却达不成你想要的目的。
纵使你光明磊落，你也不过是一个败者。
记住，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我大秦始终是胜的，哪些可以写入史书被万民敬仰。
哪些会被写入野史，成为后人屈之一笑的笑话。
还不都是我大秦说了算吗？
稷下学宫若只教了你这些裹小脑的东西，那你还是不要入朝的好。
否则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清高自傲上。”
李斯不信他会如此，就在他开口呼吸，打算说些什么都时候，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颈侧。
感到脖子上的凉意，李斯心中一阵寒意涌上。
他抬起头，看到程骄那双锐利的眼睛中透出的冷酷和坚定，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公子教训的是，小人知错了。”
程骄见李斯服软，微微松了一口气，收回匕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有才华，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在这朝堂之上，仅有才华是不够的。
你必须学会放下你的清高，学会适应这里的规则。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片波涛汹涌的朝堂上站稳脚跟。”
李斯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一切，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危险。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程骄，眼中闪过一丝决心。
“公子放心，小人定会铭记公子的教诲，努力适应朝堂的规则，为大秦效力。”
程骄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嘴上却没有饶了李斯。
“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不如你我来打个赌。
以你的才华，本君让你去跟我哥的刀笔吏去办同一件事儿。
你看看到底是你会处理，还是那个刀笔吏办的比你更好呢？
赌注嘛，就是你在本君这为门客的时间。
你赢了，只要大王开口，本君立刻举荐你入朝。
你输了，只有在本君这儿把本事学到位，真正能顶替本君的时候，你才可以入朝。”
此刻的李斯眼中只有胜负，哪里注意到程骄话中埋着的陷阱？
而恰恰是他的大意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那场比试很简单，程骄单独见了嬴政的刀笔吏。
让刀笔吏告诉他哥，他要出宫建府，他想要独立。
并且程骄还告诉了那个刀笔吏，这消息若是传的不对，可是有人会代替他位置的。
大朝会上的事还历历在目，那刀笔吏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让他们被迫卷起来的菜鸟李斯。
虽然这个时候那刀笔吏不知道他叫什么名，但并不妨碍他起敌意。
且嬴政的刀笔吏早就经过程骄的训练，知道该如何表达长安君的话，而不被嬴政厌弃。
可李斯就惨了！
李斯是文人，他说话的时候总会先接收到程骄的意思。
自行加工之后，再把他理解的意思传达给嬴政。
这就导致嬴政刚确定他弟弟想要出宫建府一事是玩笑。
后脚听到李斯这个详细分析又带上立场的解释，当即就给李斯来了五个庭杖。
虽说嬴政有一些不分亲疏，但正是这五个庭杖打醒了李斯。
“帝王是不会跟任何人讲理的。
哪怕他一身傲骨在帝王面前也需要把这傲骨低下去，他才能获得帝王的信任。
在帝王面前，只有对错没有计谋的好坏。”
庭杖实打实的打在身上，李斯才明白程骄告诉他的话是真的，也是他需要克服的。
可这并不能磨灭李斯的风骨，于是在李斯到达昔言殿的前五天。
他每一天都在被程骄提出来的比试所折磨着。
五天时间程骄吩咐他办了很多事，可无一例外他全都搞砸了。
甚至李斯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他在稷下学宫学到的那些东西真的能让他在大秦出将入相吗？
信奉打个大棒给个甜枣的程骄也觉得差不多了。
五天时间应该可以让李斯明白这秦宫之内该如何生存。
于是第六天李斯被带着去见了嬴政。
被一连教训了五天，李斯自然而然的把他的身份由一个刀笔吏，变成了程骄身边的一个寺人。
再由寺人降到了程骄的一双手。
不得不说程骄调教人的功夫刚刚好，这也就有了嬴政看到的李斯狗腿奉承程骄的那一幕。
而李斯也在这些天当中悟到了一些道理。
那是稷下学宫教不了他的，也是在吕不韦门下他学不到的。
而这也为李斯后续当上大秦丞相埋下了伏笔。
不过程骄虽然打击李斯的自信心。
但是程骄可从未亏待过他！
在咸阳城内芈怜宅邸附近，程骄给李斯安排了一个房子。
虽说有些小，却也有一小院，作为一个门客来讲，这足够体面了！
防止李斯因为是他的门客被吕不韦找事儿。
程骄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两个保镖，美其名曰保护他。
实则是掐断了李斯跟吕不韦通气的所有可能。
顺带还给了吕不韦一种他安插进秦宫的人被大王以及长安君重用的错觉。
隐晦的告诉吕不韦，他想要试探秦宫的秘密也是有渠道的。
李斯作为唯一一位被程骄针对的门客可以说是相当苦。
他若是想再投吕不韦门下，只要当即改换门庭，告诉吕不韦他被嬴政兄弟俩当猴耍了便可。
奈何李斯不敢。
不是惧怕吕不韦报复，也不是惧怕程骄杀了他，而是吕不韦不值得他那么做。
他李斯学到一身本领，来秦国为的是出人头地，被历史铭记。
而不是成为谁的马前卒。
吕不韦那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大树，不过是面上光。
等嬴政亲政，成蟜长大，吕不韦这颗被他们兄弟俩操控的棋子就可以被弃去。
所以在程骄百般为难李斯之后，李斯依旧坚定地选择站在程骄这边。
这也就有了李斯在嬴政发出邀约之后，拒绝嬴政表忠心的一幕。
没有任何的利益牵绊，纯纯是为了自己谋划。
此刻的李斯也彻底明白，君权天授。
权臣的权却是帝王授，帝王若想要收回权臣是没办法拒绝的。
哪怕是吕不韦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