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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雪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谢秋艳费了好大功夫,才教会她如何运息吐纳,吸取龙骨灵力。

她资质一般,但十多年来,一直食用龙骨灵力所化的发光小鱼,身体筋骨为其浸润改造。

可以说,她才是最适合吸取龙骨灵力之人。

而且,那蜘蛛妖与她合体,原想夺其体魄,侵占其身,因此不吝将一生所修炼的灵力与血肉精华融入她的肉身之中。

她与那蜘蛛强行分离后,表面看似已经变回人类,与寻常无差异,但单从肉身而言,早已然截然不同,只不过并不自知而已。

如果从修为上看,现在的她,无论是体内流转的灵力、或者肉身的强度,可要胜得韩秋太多。

只不过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空守百万钱财而不知,更不知如何使用。

再啰嗦一句,先前在水底,若然韩秋不多事,渡她一口气息,她体内那蜘蛛妖留存的灵力也会自动流转,助她化险为夷。

话休絮繁,却说白素雪经由谢秋艳点拨之后,也坐在韩秋一侧,汲取龙骨灵力。

只见那蛟龙头骨裂缝之中,湛蓝的龙髓飘浮如缕,萦绕两人,一由眉心而入,一由鼻腔而入。

两人如老僧入定,神志全然在那灵力之上,浑然忘却一切。

谢秋艳见两人虽然都已成功将那龙骨灵力纳入体内,却嫌弃他二人进境太慢,心忖:“这般速度,就算给他们吸个十来日,又有何用?!”

不知是不是受这法阵内、满布天地之间的、那蛟龙生前遗留的怨煞之气影响,还是太过希望韩秋能够在宗门大比上兑现诺言,她的心境悄然间已变得颇为急躁。

既然已兵行险着,何不玩得更大些?

她心里打定主意,便摘下头簪上的净世玉瓶,捻起法诀。

那玉瓶倒飞而起,悬浮空中,如鲸吸虹吞一般,将那龙髓从头骨裂缝中吸出,尽数纳入瓶内。

而那龙骨数百年而不朽,全赖龙髓灵力维持,此刻灵力干涸,顿时化作粉末,轰然倒散。

韩秋和白素雪也从龙骨上各自“哎呀”一声,跌入湖泊浅水中,惊醒了过来。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正在吸取那龙骨灵力吗,那龙骨呢?!”

白素雪也从水中站起,不解地望着谢秋艳。

谢秋艳道:“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能够使你们两人更好的吸取这龙骨灵力……”

说着指着那玉瓶道:“那龙髓已被我全部吸入这净世玉瓶之中,你们两人进入其中,置身于龙髓之中修炼,可起事半功倍之效。”

韩秋道:“这瓶子这么小,我们怎么进得去?”

谢秋艳白了他一眼,道:“我自有办法。”说着使出法咒,那玉瓶朝韩秋和白素雪一晃,两人但觉一阵飘忽,身子已化作一缕轻烟被吸入瓶中。

韩秋苦笑喊道:“又来?!”忽然间,已经淹没于冰寒的液体之中,那句“又来”便化作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气泡。

慌乱中,转头看向白素雪,同样一脸愕然失惊。

水中微亮,可看出两人身处一个瓶状的空间中,头顶白光摇晃,往上游动,瓶底却似乎有什么吸住一般,难以挣脱。

韩秋和白素雪两人相视一看,韩秋道:“师姐,别闹了,你想把我和白姑娘淹死呀!”声音没发出,仍只是咕噜咕噜地直冒气泡。

只听谢秋艳道:“放心,我怎会害你,你们尽管安心修炼,不必想着呼吸的事,这龙髓之中,岂会淹死人……”

韩秋还想说着什么,忽然瓶内一晃,两人毫无防备,各自一个踉跄,巧合地抱在一起,耳边又传来谢秋艳的一声惊呼,像是遇上什么紧急之事。

韩秋急喊道:“师姐,你怎么了?!”但又是一连串气泡冒出。瓶外也无回应。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谢秋艳遭遇了什么意外之事,无法回应,还是她故意不搭理两人。

白素雪一脸着急,指着上方,嗯嗯地冒着气泡,似乎是要韩秋想办法出去,看看谢秋艳是不是遇到危险。

韩秋指了指瓶底,摇了摇头,又摊了摊手,苦笑地示意自己也无可奈何。

白素雪气得冷哼一声,试着往上游动,但也是徒劳,只急得来回踱步,最后却见韩秋盘坐在瓶底修炼起来。

她心中忿忿不平,暗道:“亏仙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有心情练功?!”气得牙关发痒,但却也无计可施。

最后实在太过烦躁,便也盘腿坐下,跟着修炼起来。

这边两人慢慢入神忘我,那边谢秋艳却颇为狼狈。

原来这封印蛟龙尸骨的法阵,虽然是为了避免龙骨落入宵小之中,却也是依恃龙骨灵力而运转。

她将蕴含所有灵力的龙髓吸入净世玉瓶后,法阵失去灵力维系,便开始土崩瓦解,天崩地裂。

幸亏她有所感应,使出灵力,跳出法阵之外,却发现水底的岩洞里,同样也是不停摇晃,岩顶石柱断裂,纷纷坠落,一片狼藉。

水底暗潮汹涌,浑浊不堪,好不容易避开坠石,浮出水面,水上竟也是一般情形,那山洞同样在不断倒塌。

谢秋艳使出金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把一切迎头砸来的土块、巨石,击成粉末,终于从地底杀出,早已累得香汗淋漓。

稍微离得远些,回过头来,却见那山洞入口,早已夷为平地。

满天的尘土飞扬,散入葱葱郁郁的森林之中,惊起无数飞鸟走禽。

他们在地下待了这些时候,原来地面早已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谢秋艳累得远远扶着一株大树,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一切,心中略一思量,便已明白。

原来那法阵以此处地势为基,法阵毁坏,自然便引起崩塌。

她自然也猜到了,那法阵依靠龙骨灵力维系,不由心想:“早知净世玉瓶可以隔绝这龙骨灵力与法阵之间的联系,我就用这个法子把这龙髓带回山上,再给韩秋修炼,也不必急在一时了……”

想起韩秋,不知他们在瓶中状况如何,也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心悸,隐隐听到一声撕心惨呼,像是白素雪所发。

谢秋艳暗呼一声糟糕,连忙施展法阵,净世玉瓶从玉簪脱落,化作寻常大小,飘浮于空,而她则化作一缕青烟,也钻入瓶中。

只见瓶内那满满当当的龙髓液体,已然被韩白两人吸收得只剩下瓶底刚好没过足踝的浅浅一层。

瓶中一头遍身鳞甲、面目可怖的人形怪兽,口吐热气,双眼红赤,追得白素雪绕着瓶壁拼命逃跑。

她身上穿着谢秋艳先前赠予的红色衣裙,已经被撕得片片掉落,露出银灰色的肌肤——

她服用灵鱼多年,虽然身处阴潮地穴,肌肤却更胜往昔,白嫩无瑕,所以呈现银灰色,便是由于融入蜘蛛妖精血与龙骨灵液,受到迫害时,身体自然而然变得坚硬、强韧的缘故——

谢秋艳心中一惊,那白素雪浑身哆嗦,泪眼盈眶,见到谢秋艳出现,蓦地生出一股气力,一把推开追上来的那怪兽,如同得救的小孩,拉着谢秋艳的衣袂,躲在她身后:

“仙子救我!”

那人形怪兽被白素雪推得砸在瓶壁上,咚隆一声回响,滑落瓶底,怒气冲冲地爬了起来,又向谢秋艳身后的白素雪追来。

谢秋艳见他浑身赤裸,脸容狰狞,不由大为厌恶。

只见她心意一动,瓶壁之上忽然长出四条绿色藤蔓,向那怪兽卷去,一下捆住了它的手脚,拉扯成一个大字。

那怪兽极力挣扎,差点把那藤蔓挣断,谢秋艳心中又是一惊。

这净世玉瓶是她的本命法器,在这玉瓶之中,她的修为实力,可谓暴涨数倍,就是师父也未必能在这瓶中胜她,居然差点被这怪兽挣脱,倒是小觑这怪兽。

当下瓶壁上又伸出几条藤蔓,把它捆结实了。

白素雪见那怪兽难以动弹,心里又气又恨,走到它身前,一脚往它胯下踢去!

只听一阵石头相击的声音,那怪兽一声怒吼,并无损伤,倒是白素雪脚上微微吃痛,不由心想:“它怎地如此硬实,若被它……哼,我早就知道,他果然是个下流货色,他骗得仙子,可骗不了我……”

谢秋艳环视一周,却不见韩秋身影,不由问道:“白姑娘,我师弟呢?”

白素雪指了指那被绑住的怪物,小声道:“仙子,这就是你的师弟……”

谢秋艳其实已隐隐猜到,这下坐实所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又好恨,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

她偷偷朝韩秋望去,心想:“这白素雪这力大势沉的一脚,可不会把他给废了吧?!”

但见他并无异样,才微微放下心来。

白素雪见她面露担忧,愧歉道:“仙子,我踢了你师弟,你不会……怪我吧……”

谢秋艳摇摇头道:“我怎会怪你,虽说他是走火入魔,迷失了心智,才会作出此等下流可恶的行径,但他如若真的伤害了你……就算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怪你……倒是我把你吸入瓶中,害你受了委屈,你不要怪我才好……”

白素雪感激道:“仙子,你对我真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谢秋艳手臂,靠在她身上。

谢秋艳见她面露酡红,微微迷醉,身子贴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摩挲,不由一惊:“难道她也走火入魔了?!”

灵力探出,但觉她体内灵力充沛,运行畅然,并无一丝紊乱,只是血流过快、心跳加速,像是动情之兆……

谢秋艳轻轻抽出手臂,白素雪不依不饶地又靠在她身上,这次动作更甚,整个人都紧贴在她背后,不停磨蹭:“仙子,你是不是嫌我脏?!”

谢秋艳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是师父……忽然间心里一阵石破天惊,我怎么会有此地大逆不道的邪念?

抬眼一看,却见韩秋化作的那人形怪兽,双目外凸,口流馋涎,拼命挣扎。

他身上黑鳞绽裂松张,裂开一道道血痕,那血痕散发出阵阵白色蒸汽,而那蒸汽萦绕,在瓶内快速弥漫。

谢秋艳连忙屏住呼吸,顾不得白素雪在自己身上纠缠、摸索,体内灵力沿着瓶壁藤蔓,探至韩秋体内,但觉得他身上龙髓灵力鼓荡如浪,四处奔流肆虐,似乎要破体而出一般。

他那眉心贮存灵力、培植剑意的池渊已扩大数倍,如今却毫无动静,也难以吸纳更多灵力。

谢秋艳这才明白,韩秋变成此等模样,盖因他不得不将体内那吸取过多的龙髓灵力宣泄出来,不然便会爆体而亡。

这样说倒也不算准确,并非是“过多的龙髓灵力”,而是这部分灵力之中,斑驳参杂,蕴含着蛟龙生前的怨厉、淫邪、暴虐、桀骜,以他现下的境界,既难以驾驭,又无法炼化驯服,是故失去控制。

有这么一瞬,谢秋艳不由心想:“他死了倒好,那他与莫师伯的打赌就算不得数了,可惜师父……”

想到顾龙樱,不禁下意识摇了摇头,暗道:“以我现在的修为,也难以将那灵力疏导出来……难道只能任他通过阴阳交合的方式尽情宣泄、消化……

“可惜他沾染了蛟龙的本源,身子已经大半蛟龙化,如钢似铁的,寻常女子如何受得住……”

她心思数转,不由暗骂自己自私自利:“你这样想,无非就是想找个借口开脱,劝服自己,白姑娘在这里,是上天注定的,这事并非你的过错,对不对?”

但是无论如何却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但……真的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吗?她不敢多想……

忽然间,她心中满怀愧疚,见白素雪红唇烈焰,往自己脸上凑来,便轻轻地抵住她的身子,灵力经由指尖而出,往她的额心进入。

白素雪如浇冷水,缓缓清醒了过来,见自己如登徒浪子般,双手强行搂抱着谢秋艳,更一脸痴相地往她脸上凑去,不由大为尴尬,讪讪道:“仙子,我……”

谢秋艳微笑安抚道:“你被他身上迸发发出的刚阳之气所惑,激发情欲,一时迷失了心智,怪不得你……”

当下便将韩秋的状态一一与她说来,白素雪脸色煞白,颤声道:“仙子,你是让我跟他……可是,他……我会死的……”

谢秋艳道:“不会的,你吸取蜘蛛妖的血肉精华,肉体之强韧,远非你可想象,最多、最多……就会痛一些……”

见她脸色为难,又道:“你也不必为难,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但若是你肯答应,事后我必定要师弟给你一个名分,断不会让你受到一丝委屈……”

白素雪思索良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低声道:“仙子,我答应救你师弟一命,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谢秋艳闻言先是一喜,继而心中一黯,说不出的难受。

她知道,白素雪所以答应,实则是被自己道德绑架,非出本愿,说到底,却是自己强人所难,违背了道义,不由柔声道:“你说……”

她原以为白素雪会说那玉瑶村村民的事,或者要她帮忙寻回她那“秦哥”,不料白素雪道:

“我不要名分,只要仙子答应我,他清醒后,绝不能向他透露此事,再者,我帮了仙子,只求仙子收我为婢,让我侍奉左右,永远不要抛弃于我……”

谢秋艳道:“这有何难,只是要你为婢,却是委屈,我可以为你引荐入门,在悬镜门下修道求仙……你上半辈子受尽苦难,下半辈子,老天理应还你以厚运……”

白素雪摇了摇头,道:“我只要侍候于仙子左右,其他一概不要……”

此时,一旁的韩秋更是发出声声嘶吼,由愤怒转为哀求,由哀求转为痛苦,似乎已忍到极限,谢秋艳不容多想,道:“好,我答应……”

白素雪决绝地看了谢秋艳一眼,仿佛壮士赴死一般,眼神中大有风萧水寒之概,:“仙子,我做这一切,全是因为你,我要你好生看着……”

谢秋艳虽然不知她何以提出如此荒诞的要求,但也只点了点头,将捆住韩秋手脚的藤蔓全部收了回来。

韩秋一得解脱,立刻一声大喊,如恶犬一般向白素雪扑了过去……

看着眼前状况,谢秋艳心中一阵苦涩:“我是不是做错了,她一生中已承受过那么多痛苦,现在又被我亲手推进火坑里,这对她公平吗?但是他的性命……”

满腔的愧疚、自责,化作泪眼婆娑。

但见白素雪被那韩秋化身的怪兽压在身下,脸上虽然无尽苦痛,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笑意。

——只因为她心中在想:“仙子是在为我流泪吗?!”

殊不知谢秋艳却只是想:“其实,换作我,也可以救他的……但是,我、我是师父的……原来,我终究还是个自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