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收到那幅画后,平复了很久,才想起来应该给冷青打个电话。
“画我收到了,辛苦你助理了,也谢谢你。”
冷青当时刚到办公室,一边换鞋一边说:“不客气。”
“这幅画算我买下来的吧,你给我一个银行账户,我按照这幅画现在的市价把钱给你。”
冷青想了想:“这个……你跟姜涛谈吧,这幅画是他花钱买的。你有他联系方式吧?”
白英:“……有。”
电话两头的人都默了默。
冷青正要挂电话之际,白英忽然开口:“他送给你的那幅画,你喜欢吗?”
冷青正要开电脑的动作顿了一顿。
几乎是女人的本能,冷青第一反应是,她是故意问的。
甚至于,有可能当时她说要看那幅画,也是故意的。
也许,在阿信给她展示那幅画的那一刻,她就早已洞悉了那幅画后续的走向。
身为曾经的恋人,她了解阿信,她开口说要看,阿信不会多想,更不会拒绝。
身为女人,她也很了解冷青,只要冷青从阿信口中知道那幅画被白英看过,一切的期待和喜悦不仅会烟消云散,还会变成不舒服。
这种问题并不致命,却足够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多了,两个人就很容易出问题。
何况,他们俩本来就是异地恋。
冷青忽然笑了笑:“所以你不是好奇,你就是故意的?”
“都有吧。”白英自嘲地笑了笑。
电话两头又默契地静了静。
白英一句话就点燃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等于是推翻了自己之前在上海向冷青所展示出来的诚意和立场。
冷青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突然改变立场了?”
白英眸心微颤,她这时候居然还来关心她发生了什么事。
也是个傻子。
“我没有改变立场,我只是看见这幅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回来我身边了。”
冷青:“……”
白英:“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是个坏女人,难怪念生……”
说到这个名字,她忽然哽咽了一下。
“不对,是阿信。他现在是你的阿信,是你的李老师。你心里肯定在想,我这么恶毒,果然配不上他。”
冷青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很克制的哽咽的声音。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这样想。无论你当时开口说想看那幅画的动机是什么,好奇还是恶作剧,我都可以理解,换做是我也会不甘心的。我理解,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他把那幅画给你看了,我确实是不太舒服,还跟他吵了一架……那幅画我打算送人了。”
“你跟我都是生意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会算账。我没有从你手里抢走他,所以我不欠你的。至于你跟他要怎么算,是你跟他的事。当然,如果你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白英霎时屏住了呼吸。
冷青沉吟片刻,坚定道:“我不喜欢在感情里消耗自己,你有本事你就抢,他但凡在你跟我之间有一丝丝的犹豫,我立刻放手。这句话你可以录下来,发给他。即使是他来问,我也是这句话。他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自私,我永远最爱我自己。”
“还有,白英……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恶毒,你只是……活得太累了。”
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白英举着手机,定了几秒,眼泪忽然无声滑落。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是白棠打来的电话:“姐,你快过来医院,妈醒了,她说要见你……”
白英来不及平复心情,便拿着画匆匆赶去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看见里头白棠抓着母亲的手睡着了,她轻轻拧开病房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白棠没有睡熟,听见动静,睁开眼来,看见姐姐拿着画进来了,她起身来,对白英做了一个出去聊的手势。
白英将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母亲,轻声出去了。
白英在走廊里走了一圈没找到妹妹,一直在住院楼外下的长椅上才看见了正在冷风中抽烟的妹妹。
许是风有点大,白棠用手掌挡着打火机,才点上。
白英脚步一下定住了,白棠的动作一看就不是新手,可她却是第一次知道平时看起来最听话的妹妹竟然抽烟。
冷风一下迷了眼。
白英眼圈又泛红了,她走到妹妹身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白棠平静道:“大学就开始了。”
这么长时间了,她这个当姐姐的,竟然全然无知。
“为什么?”
白棠:“因为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惊人的自控力和忍耐力,我承受不住了,就要自己找办法放松。你一定很奇怪,我的学费是你给的,我有什么压力?可是你知道吗,你每次给我钱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好好学习。包括妈也是,她也会说,你挣钱不容易,让我不要辜负你。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所有人只看到你,看不到我。”
白棠这番话讲得很冷静。
秋天的梧桐树上秃了不少,地上都是枯黄的叶子,鞋子踩上去吱吱作响。
白英低着头,看着被风吹到脚边的落叶:“我没想到,你也恨我。”
白棠吐了口烟雾:“我不恨你,我很感激你,也很爱你,只是……偶尔,我真的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压力很大。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一个人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又有什么错。如果不是你,我和白玮都要饿死。”
“妈不行了,我看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要不和白玮和解吧,他被关进去这几天,也应该懂点事了。总不能真让妈走的时候,连面都不让他们见一面吧。”
白英点点头:“我给律师打个电话,你跟律师去派出所接他吧。”
白棠点了点头。
白英给律师打完电话才回了病房。
病房内还是安安静静的,她走到床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能摸到骨头的一双手。
母亲年纪其实还不大,法定退休年龄都还没到,看起来却比城市里很多七十多的老人还要显老。
白英心疼地握住母亲的手。
枯黄瘦弱的手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白英回过神来,看向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疲惫地睁开眼,目光无限柔和地看着女儿,她连眨眼的样子都看起来很疲惫。
“妈,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