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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药茶煎好后,炜彤倒了一碗,端进屋,宣凉小心翼翼地扶起吕幽,生怕有什么闪失。

炜彤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将花茶递到父亲嘴边,吕幽本想接过碗,自己喝,却动弹不得,只得让炜彤喂着。

吕幽才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这个太苦了吧?”

炜彤不说话,又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眼神凌厉,不容任何辩驳,吕幽苦笑一声,乖乖喝药,“你这丫头,眼神和你娘挺像,她当初逼我喝药时也是这个眼神。”

炜彤忽然一怔,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提娘亲了,小时候总是缠着父亲问这问那,后来便不问了,怕父亲伤心,也怕自己伤心。“说明爹这不乖乖喝药是该被收拾,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现在这情况,有药能恢复气力已是万幸。”炜彤继续喂着,“你还得尽快将二七吐出来,不然师父可怎么办。”

吕幽无奈地点点头,差点把二七这小子给忘了,他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地喝着药,最后还在炜彤的逼迫下将药茶里的花根花瓣都吃下去了。

宣凉在一旁看着吕幽痛苦的表情,完全无法想象这花有多难吃。待吕幽吃完,宣凉赶紧递上蜜饯,这是下山时在集市上买的,这家蜜饯铺子就在山药糕铺子旁,宣凉当时一并买了,想着吕幽和炜彤爱吃甜食。

吕幽吃了一颗蜜饯,口中的苦味驱散不少,“你们都出去,我要修行,晚些时候我大概就能有些力气了。”

炜彤和宣凉关上门,去院子里坐着,却不见阿玲和司寇逸的身影。

炜彤有些担心,正想起身去找找,就被宣凉拉住了。“师姐,别找了,我出来拿蜜饯的时候看见他两了,阿玲似乎想搬过来住几天,带着司寇逸去洞府拿东西了。”

“这样啊。”炜彤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仍不放心,生怕阿玲乱来,受伤就不好了,“希望他们早点回来。”

司寇逸跟在阿玲的身后,他知道拿东西只是个幌子,阿玲一定是有别的企图。

果然,才走到阿玲平时修炼的树下,她就停下了。“你对炜彤有什么企图?”

司寇逸打量着眼前的阿玲,这个姑娘有着超常的直觉,原本自己对炜彤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但在得知她父亲是妖王之后,他有十足的把握,炜彤是个半妖,而且不是普通的半妖,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哭哭找寻的结果。

阿玲见司寇逸不说话,心里更是焦急,“你要取的苏木灵芝想来不是什么凡品,与其带炜彤去,不如带我去,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总归是比炜彤好得多,若遇到危险,我起码可以自保。”

“你知道苏木灵芝是什么吗?”司寇逸并没有正面回答阿玲的问题。

阿玲显然对苏木灵芝没什么概念,在炜彤和她提起之前,她完全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个东西。

司寇逸看她一脸茫然,单手扶额,有些无奈,他见过许多人,但像阿玲,炜彤,宣凉这三人这样单纯的,确实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不想对他们说谎,但既然如此,那就说部分就好。“苏木灵芝是恒山的宝物,三百年长出一支,但是不是谁都可以摘取,炜彤身上有一股纯净之气,不染尘世,宛如出水芙蓉,她或许能帮我。你虽然心智纯善,但终究是要,靠近不了。宣凉是个纯正的凡人,受不了恒山的灵力。”

阿玲对司寇逸的话并不全信,她沉默许久,最后只是说:“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记好,要是炜彤出什么事,我绝不饶你,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毁了你。”

司寇逸本想从阿玲的嘴里挖到些炜彤身世的信息,但阿玲只是一个劲的说着她保护炜彤的决心,甚至愿意付出生命。这使司寇逸有了些触动,想要看看阿玲是否真的会为了炜彤奉献生命。

但司寇逸对这以卵击石的做法并不赞赏,他戏谑地看着阿玲,“威胁别人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02.

阿玲和司寇逸回到道观时,炜彤和宣凉恰好扶着虚弱的吕幽从房间里出来。

吕幽看司寇逸的眼神写满了威胁,虽然他的修为只有不到一成,却仍有强烈的压迫感,这或许就是妖王的气质吧。司寇逸下意识站住,没有往前。阿玲只得踹他一脚,示意他快点进去。

炜彤将父亲安置在石椅上,吕幽闭目凝神,盘腿而坐,随即飘浮在空中,不久现出原身,黑色的巨蟒之姿令人触目惊心,阿玲差点昏厥。巨蟒缓缓张口,二七就这样一点点被吐了出来。待二七整个人包裹着黏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吕幽变回人身,回屋去了。

司寇逸看着地上的二七很是嫌弃,但又不得不把揪住他的衣领,一点点将他拖至水缸边,试图将他清洗干净。

这狼狈的样子,惹得阿玲哈哈大笑,炜彤站在一旁也露出笑意。

不多时二七被洗干净了,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司寇逸嫌弃地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二七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二七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还搞不清楚状况,炜彤丢了块脸帕给他,二七没敢接,愣是后退了两步。司寇逸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叹了口气,捡起脸帕,递给他,“你小子该不会是在蟒肚子里待傻了吧,赶紧擦干净,还有正事要干。”

二七接过脸帕,将脸擦干净,又想要身干衣服,宣凉极其不情愿地贡献出自己的衣服,满脸都也写愤懑。

宣凉瘦削,再加上骨架小,二七穿着他的衣服看着紧巴巴的,这让宣凉不再气愤,甚至弥补了一些他的不开心。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用眼神已经嘲弄了一番二七,二七没说什么,只是板着脸,问道:“那只半妖在哪里?”

宣凉指了指屋子,二七径直走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小小的屋子,突然间挤满了人,吕幽一时间觉得人多晃得他眼睛疼,或许是因为元气大伤,亦或是因为一旦石道长醒过来,自己的女儿就得跟司寇逸走,而自己却没有能力阻止。

这些年的隐居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女儿,她很特殊,身上蕴藏着巨大的潜能,但这份潜能未必是好事。

二七看着躺在床上,睡相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的石道长非常不解,一般中咒之人会被困在内心最深处,不断重复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直到死去。但眼前这只半妖全然没有痛苦的神色。

吕幽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进去过他的意识,安慰过他。”

寥寥几句便解答了疑惑,二七也很利落,很快就解了咒。

石道长睡眼惺忪,他伸了个懒腰,被周围一大群人吓了一跳,却在看见身旁的吕幽时迅速平静下来,“你小子有点本事,还真救了我。”说完,他狠狠给了二七一拳。“这一拳算是报仇。”

炜彤看着醒来后生龙活虎的师父,放下心来,平静地看着司寇逸:“按照约定,你要将蝶蛊赠予我,我已经收好行李了,随时可以走。”

司寇逸摆摆手,“我是答应过你,但解咒在前,至于蝶蛊嘛……”他装出很为难的样子,“蝶蛊只有在我取到苏木灵芝之后,才是我的东西。所以,你得先跟我走,拿到苏木灵芝,蝶蛊便是你的。”

“若是拿不到呢?”

“这也好办,”司寇逸顿了顿,“我会送你回来,然后从此再不相见。”

炜彤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看石道长、阿玲和宣凉,郑重地说:“一言为定。”

石道长显然还不理解发生的这一切,下意识地拉住炜彤,想要阻止他跟司寇逸离开。

炜彤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师父,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照顾好我爹。”随后,她又看向阿玲,“等我回来,千万别背着我去渡雷劫,我尽量赶在雷劫之前回来。”

阿玲没有说话,抱了抱炜彤,就背过身去了。

司寇逸见不惯这煽情的场面,“行了行了,二七你留下,如今凌垚鼓在李赤芫手里,吕幽又重伤,既然吕小姐已经成了同伴,至少得护住她的家人,我会在外设好结界,李赤芫现在受了伤,大概一时间也难以恢复,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03.

长琴将尤妼的血滴在清辉珠上,清辉珠瞬间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长琴原以为这光芒会有一个方向,指引他找到血纹珠,没想到光芒没过多久散去了,这令他异常头疼。但在短暂的颓废后,清枫憔悴的脸浮现在长琴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长琴只得暗自加油,准备到藏书阁去找找办法。

清辉珠被滴入尤妼的血的那一刻,坐在小舟里的炜彤突然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气,汗水额头上瞬间挤满了细密的汗珠。随后疼痛贯彻全身,炜彤痛苦地蜷缩着。司寇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炜彤,试图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她,以此来缓解痛楚,却不料竟被反弹回来,差点将他击落小舟。

炜彤因剧痛昏厥,天色渐晚,司寇逸将小舟停在一个破庙前,小心地将炜彤从舟中抱出来,放进庙中。然后将小舟收回玉佩挂回腰间,在庙内生了火。又从锦绣囊里取出阿玲给他们准备的风干兔肉,架在火上加热,又拿出一床被子,给炜彤盖上。

炜彤是在一阵肉香中醒来的,司寇逸刚好烤好了兔肉,正把肉从架子上取下来。见炜彤醒了,顺手递了过去,“吃点吧,你睡了一天了,想必也饿了。”

炜彤接过兔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但在脑海中,她不停地在思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司寇逸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他看着安静的炜彤,还是打破了沉默:“你今早是怎么回事?”

炜彤摇摇头,“我不知道。”

“以前没有发生过吗?”司寇逸追问道。

炜彤依旧摇摇头。

“会是因为凌垚鼓吗?”司寇逸认真思考着,考虑到以前炜彤都佩戴着凌垚鼓,而这几日,她失去了凌垚鼓。

凌垚鼓虽说一直是贴身物件,但确实没起什么作用,吕幽让她戴着,只是说,这个东西蕴含着父母两个人对她的爱,希望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母亲,虽然除了画像,她从未真的见过自己的母亲。

炜彤否认了,但她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改变,她说不上来,似乎体内有什么被唤醒了。

想不出别的理由,也套不出炜彤的身世,司寇逸干脆也不问了,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树枝与火之间的噼啪声。他顺势躺下,头枕着双手,看着满是星星的黑夜。

“听说天上的星星都是仙人,”司寇逸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爹说九重天的仙人都是废物,占着好地方,却不做实事,眼里只有自己,从不关心其他人。”

炜彤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司寇逸只得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没去过魔界,所以不会明白魔族的愤怒,凡人和妖在人间,起码青山绿水,拥有漫山遍野的鲜花,有田有地,可以自给自足。我虽然没有去过九重天,但想来一定是个好地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向往。但魔界不同,魔界只有极寒极炎之地,寸草不生,到处光秃秃的,生活极其艰苦。我爹曾上天,求天帝给魔界一些改变,魔族最初虽是因世间万物的愤怒,嫉妒,恨意滋养而生,但现在的大部分魔族只是普通的生命延续,理当有新的生活环境。可天帝却不肯。”说到这里,司寇逸不再说话。

炜彤却突然发问:“然后呢?”

可算是开金口了,司寇逸有些开心,就像得到了糖的小孩,语气都轻快不少,“然后我们打算靠自己来改变这一切,虽然还没有成功,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开垦荒地,将严寒之地的冰雪搬运到酷暑之地,我们派出一批又一批的魔族到凡间,取来花草树木的种子,想要将魔界变得更好。”司寇逸说的话不假,最初他们确实是这么做的,在没有得到天帝的帮助后,魔族决定靠自己的力量改变魔界,毕竟魔界是因为吸收了世间所有的不美好才成为令人厌恶的地方,他们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将魔界改成幸福的地方,但是世间所有的阴暗都冲向魔界,他们没有办法改变。于是他们走了另一条路,他们想要逆转乾坤,逼迫天帝妥协,甚至是夺下九重天。

“可目的没有达成对吗?”炜彤一针见血地指出,“若是成了,想必我就不会遇到你了。”她面无表情地擦擦嘴,也像司寇逸那样躺下,“这世间,不是只有你们魔族不易,凡人,妖族皆不易,虽然我没有见过九重天的神仙,但想来他们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相识那么久以来,这是炜彤说话最多的一次,不管他们两之间的想法有多不一致,此刻,他们只是互相倾诉的同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