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愈加融洽。
话题逐渐从粮食筹集转到了朝堂局势,再谈及了各自家中的趣事,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当日傍晚,姜纶在薛仲复的挽留下,一起在田庄用了晚饭,随后才告辞离开。
而薛仲复在好友离开后,并没有立即回房休息,而是站在庄外,目送着姜纶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心中充满了感慨。
这次姜家对薛家的帮助,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更是精神上的鼓励。
接下来的日子,薛仲复继续忙碌于田庄和工部之间,但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忧心忡忡。
这日,在工部议事堂内,尚书、侍郎、各员外郎以及营缮司的主事齐聚一堂,众人正在商议万寿殿的竣工事宜。
“诸位,”工部侍郎章知良沉声开口,“四司两库呈报上来的工耗银两,还缺十一万四千两。而万寿殿的地砖铺设,陛下与太后都表示不满意。这可如何是好?”
“唉,”一位员外郎叹息道,“苏州共计御窑、御灶二十四座,已经全力以赴,呈献的青砖都是近年最佳,可陛下还是不满意,苏州督造杨世龙急得头发都全白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薛仲复坐在一旁,手中翻阅着营缮司递上的万寿殿器皿数量簿册,听到同僚所说,也是眉头紧锁。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营缮司主事急匆匆的通报声。
“大人们,好消息!江宁织造局的沈其山派人送来了几块青砖样品。”主事满脸喜色地汇报,“据说这是江宁当地一位香山帮工匠新研制的烧法,与进贡的青砖大不相同。沈大人想请诸位大人参详,看是否能用在万寿殿的铺设上。”
章知良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哦?江宁织造局也管起督造府的事了?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快快将样品拿进来让我们瞧瞧。”
主事应声匆匆离去,议事堂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众人趁着这个间隙,纷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让疲惫的身心得到短暂的休憩。
工部尚书左宁远,已过花甲之年,近年来常感精神不济,今日在议事堂也不过是应卯坐班而已。
他缓缓放下茶杯,右手轻轻一挥,语气中透露着无奈:“只要陛下与太后对各地进献的地砖都不满意,那这万寿殿的封顶竣工之日就遥遥无期啊。”
“如今,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管他是织造局还是督造局,只要能让陛下、太后满意,便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不然到时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下来,我们整个工部都是要被问责的。”
尚书一发话,议事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不敢有丝毫异议。
此时,薛仲复听到江宁织造局,手中的毛笔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同僚姚瑄见状,凑近身旁,低声问道:“薛兄,这沈其山可是先夫人的娘家人?”
薛仲复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正是亡妻的叔父。”
姚瑄恍然大悟,轻声嘀咕:“对对,我想起来了,当年沈其峰大人积劳成疾,不幸离世,便由其弟沈其山接任了江宁织造一职。这回进献地砖的事,薛兄事先可否知情?”
薛仲复轻轻摇头,坦言道:“我也是方才第一次听闻此事。”
姚瑄听后,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继续忙碌起来。
然而,薛仲复的心情却难以平复。
十年前亡妻沈芸娘的父亲为了筹措朝廷下令的十万匹丝绸布,日夜在织造局监工,最终积劳成疾猝然离世。
陛下李隆泽当时登基不久,感念沈其峰的劳苦功高,便破例让其弟沈其山接任了江宁织造局一职。
当时的沈其山原本是松江府知府,这个突如其来的肥差让他一跃成为朝堂瞩目的焦点,不知惹得多少人羡慕不已。
在官场上,兄终弟及接手官职的事,实属罕见。
沈其山自是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上任十年里,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复礼,对于织造局的各项事务都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懈怠。
在他的带领下,江宁织造局绸布的质量与产量都得到了显着的提升,如今沈其山也成为了朝堂上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臣。
刚才来通报的主事带着几名小吏,吃力地抬着几块沉甸甸的青砖,缓步走了进来。
青砖被小心的摆在议事堂的案桌上,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不同寻常的地砖,只见它们色泽均匀、质地细腻,与先前所见的青砖确有不同。
“哎呀,敲之有声,纹理光洁如新!” 一位精通建造工料的官员,轻敲砖面后,不禁大为赞赏。
薛仲复也闻声放下手中的簿册,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着这些地砖表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
一旁的尚书左宁远从主事手中接过了折子,开始翻阅,他一边看,一边点头,似乎对折子中的内容颇为满意。
“这青砖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侍郎章知良抬头,好奇地向尚书左宁远询问。
左宁远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他,解释道:“这青砖因为是专供京城而制,故取名京砖。其独特之处,不仅在于名字……”
对方接过折子,仔细翻阅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惊叹道:“原来这京砖的制作过程如此复杂精细,需要用松枝烧制整整40天才能出窑,真是匠心独运。”
大家接连传阅主事送上的折子,里面详细记录这京砖的选土需取太湖之西、运河北侧,黏而不散、粉而不沙的泥土,烧制后敲击时会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且断之无孔,故又被称为‘金砖’。”
薛仲复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沈其山为了万寿殿的地砖费尽心思,研制出这京砖进献,他心中也为沈家人高兴。
傍晚时分,他结束了在议事堂的公务,心中挂念着要将今日听闻的沈家之事告诉母亲。
他策马回到侯府,已是黄昏时分,匆匆走进般若堂请安,只见堂内丫环低头忙碌着,见到他回来,纷纷行礼问候。
薛仲复摆手示意她们免礼,随即问道:“母亲可在堂内?”
丫环们相视一眼,其中一位年长的丫环恭敬地回答道:“回禀二公子,今日段老将军一家离开京城回姑苏老家,老夫人晌午之后就坐马车去了城外,给老将军一家送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