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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剑中年双臂颤抖不已,眼中惊惧一闪而过。

硬接下宁远一剑,他当即一把拽住马苦玄倒退数十丈,方才运转真气稳定伤势。

上一刻还对草鞋少年咄咄逼人,下一刻就被人从背后袭杀一剑,他要是实力再差上一点,恐怕已经身死了。

这出身宝瓶洲两座兵家门庭之一的中年剑修,是个金丹境,而观其气息深厚,不难猜出还是个金丹境瓶颈剑修。

离元婴境只差临门一脚,宁远确实难以做到一剑杀他,除非这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自己一剑贯穿心口。

只要他能反应过来,至多重伤。

就像现在这样。

宁远这一剑的杀力非同寻常,要是落在那些纸糊一样的练气士身上,元婴都不敢徒手硬接,可这人却接了下来。

兵家修士,确实不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问剑,让在场一时间落针可闻。

廊桥那边,贺小凉与其师弟目瞪口呆,儒家君子崔明皇同样是一脸呆滞。

虽然惊讶于宁远的杀力,一个龙门境就能一剑重伤金丹境瓶颈剑修,但毕竟是背后袭杀,所以也能理解。

真正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人好大的胆魄!

竟是在骊珠洞天内就敢全力出剑,半点不给那位坐镇此地的齐先生面子。

这事儿,往轻了说,会被圣人驱逐出境,可要是追究起来,后果如何,老黄历上可都有不少例子。

不说数千年来那么多的圣人,只说齐静春来之前,那会儿坐镇此处的,是道家一位仙人境高真,地位在那青冥天下的白玉京,也不低。

据说是灵宝城的一位副城主,所属道老二一脉,一名道门的纯粹剑修,脾气差的要死,他坐镇的六十年里,给小镇重新定了一套规矩。

还都是些死规矩,不说那些犯了大事的,哪怕只是去庄稼地里偷了一颗白菜,只要被人告了上去,都要砍断手脚。

也是因为如此,那六十年内,小镇上的民风可谓是‘极好’,就连锁龙井那边,每天那几个张口结舌的妇道人家,也不敢妄言。

因为那道门圣人,真会杀人。

只要是犯了事,必被惩处,没有例外。

多嘴的割舌、手脏的断手,爬人院墙的一律挑断脚筋,通奸者处以鞭刑游街示众,不孝者杖八十,不忠者丢入荆棘三日。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若只是这样一看,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干了坏事,就应该承受应有的罪责。

可在这位圣人的管辖下,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被割舌的,大多数都上了吊,被断手的,不少都投了河。游街示众之人,往往没等到上街那天,就自尽而亡。

杖责八十的,没人能撑到四十大板,结果不孝者当场惨死,家中老人更加难以过活。

丢入荆棘的,一天也挨不过。

这些还只是少部分,另外一大半,则是当场就被问斩了。

那道门圣人的行事做派,往往不给人留活路,连教化都不做,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只杀不渡。

杀了就永绝后患了。

劝人向善?

难于上青天。

上到四姓十族的达官贵人,下到穷苦人家,一视同仁,哪怕是督造署那边,也得乖乖夹着尾巴做事。

在这之前,小镇的督造署里头,只有三两间牢房,这位道门圣人来了之后,直到卸任的那天,牢房已经扩大到了四十余间。

能关进去的,都是极小的罪,没关进去的,都去了土里。

崔明皇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想起前不久属下的汇报,这个宁远,去过那座学塾。

这样说的话,那就讲得通了,齐静春或许给了这少年什么‘特权’,也说不定。

何况齐静春这个读书人,实在是太孬了一点,之前那头搬山猿在小镇行凶,也没见他如何作为。

宁远没有回头,手掌搭在剑柄处,与身后之人说道:“陈平安,没事吧?”

草鞋少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住,如今听见宁大哥的话,连连摇头。

“宁大哥,我没事的。”

青衫剑修伸出左手,指向那师徒二人,淡淡道:“这两人,你选一个,要哪个死,我就宰了哪个。”

“我更倾向于他师父,那个马苦玄的境界太低,杀他有点欺负人。”

“而这个兵家剑修,之前他那一句我也听见了,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他兵家一脉的剑修,是天底下杀力最大的,我不敢苟同。”

不知不觉中,宁远按住剑柄的手掌,已经转为握住,青衫猎猎作响,蓄势待发。

少年咧嘴一笑,朝那被自己砍了一剑的中年人笑道:“这种自大的话,你也就只能在宝瓶洲说说了,放在其他八洲,是要走三步被人问剑四回的。”

“更何况……这天底下,敢自称杀力最大的剑修,只有我剑气长城。”

“真武山是什么货色?”

“一帮天天在那修炼请神下界的鸟人,也算是纯粹剑修?”

宁远一直都是一个得饶人处不饶人的人。

百万里远游路上,就有多次,上回是欺负苻家,上上回,是算计蛟龙沟,上上上回,就是倒悬山大骂许念大天君的时候了。

陈平安喜欢讲道理,因为他是文圣关门弟子,所属儒家一脉。

哪怕如今还没读过书,可身份摆在那,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了。

但宁远又不是,他就是个剑气长城的土包子,一个糙汉子,最早连浩然官话都不会说,指望他能讲出什么道理来?

但是论骂人,阴阳人,他的功力得有十四层楼那么高。

那兵家剑修脸色阴沉,期间他貌似施展了一门神通术法,双臂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依旧血肉溃烂。

那是宁远残留剑意的杰作,也是剑修被誉为难缠鬼的一个关键处。

一旦被剑修所伤,对方余留的剑意也能继续切割伤口,犹如附骨之疽,若不及时清除,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背剑中年名为桓澍,真武山一峰之主,岁数不小,资质不高,但战力尚可。

对浩然天下这边的同境练气士来说,很强。

对宁远来说,尚可。

中年剑修表面上显得还算是镇定,他先是扭头与马苦玄说了几句,要他赶紧离开此地,回到小镇就算是安全,最好是前去学塾竹林那边。

“此人无视洞天规矩,你留在这里的话,我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刚刚那一剑,本就是冲你来的,走!”

青衫剑修只是看着,没有选择动手,任由那矮小少年飞奔逃走。

第一剑刺向的是马苦玄,但宁远知道,他师父肯定会拼死拦下来,所以也可以说,就是针对背剑中年来的。

这算是宁远的一个小算计了,对马苦玄出剑,他师父就得多费功夫,多费心思才能接的下这一剑。

倘若剑尖直接逼向桓澍,后者受的伤绝对不会这么重。

从一开始,他要杀的、想杀的,都是这个桓澍,而非马苦玄。

虽然他也看马苦玄不爽,但毕竟是杨老头下注的人,多少也要给点面子。

现在齐先生还在,能罩得住他,可以后就不敢保证了。

不能只看当下,人嘛,总要花点心思看看往后。

男人眼看马苦玄离去,随后转过身子,沉声问道:“在这里打?”

他没有问缘由,好似已经知道,今天这一场问剑,是躲不掉了。

何况他也无惧。

可他没等来那青衫剑修的回话,反而迎面来了一道璀璨剑气!

男人瞬间拔剑出鞘,在剑气临身的前一刻,举剑封挡。

长剑脱手,这位兵家剑修倒飞出去近百丈。

等他从地上爬起,胸口的甲衣已经破碎,内里血流如注,一道剑痕深可及骨。

桓澍吐出一口血水,咬牙死死盯着宁远。

“呵,你们剑气长城的剑修,与人问剑,只会偷袭?那何不去当刺客?”

“什么剑修圣地,真是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