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业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也垂落在御案上的奏章上。
侍立一旁的太监王朝恩察言观色，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劝说，楚昊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刹不住车了。
“陛下，经过臣两个月来的调查，基本已经证实，海倭滕田一郎身份造假，海安县令暴毙等案件，全都和陈留谢家有关。
甚至臣和宣华公主在常州千叶寺差点出了意外，也是工部尚书谢大人的二公子指使海倭所为。
可谢家家主为了掩盖这些罪行，却把常州刺史叶新荣推出来顶罪。
臣为了安抚住谢家家主，最主要还是担心臣和宣华公主不能平安离开常州，这才不得已把叶新荣押解回京的。
臣上述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
弘业帝沉默半晌，淡淡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朕要你查的案子，全都是谢家所为，证据呢？”
“启奏陛下，在常州时，谢家为了威逼叶新荣顶罪，曾经把他两个儿子扣为人质，后来臣派人把他们救了出来。
叶新荣也答应过臣，只要让他和两个儿子见过面，确认他们的人身安全，就会出面指证谢家威胁他顶罪一事。
陛下如果想知道实情，臣现在就可以回去把叶新荣的两个儿子带过来，当面和叶新荣对质。”
弘业帝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了，朕已经见过叶新荣，而他也当面向朕承认了一切所犯罪行，并没有说过有人威逼过他。”
尽管楚昊已经通过外挂知道弘业帝见过叶新荣，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叶新荣他明明说过，只要——”
不等他说完，弘业帝直接打断了他，“朕刚刚也说过，叶新荣当着朕的面，全盘承认了他的罪行，没有半点隐瞒。
按说，以他所犯罪行，全家处斩都是轻的，没有诛他九族，已经算是朕格外开恩了。
不过刚刚你说，他还有两个儿子在逃，并没有归案是吧？
明天早朝过后，朕就会下旨，将叶新荣一家全部处斩。
楚爱卿，你确定他真的还有两个儿子逍遥法外？”
楚昊闻言懵了。
之前明明和叶新荣商量好的，怎么突然变卦了？
他不是说过，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而且还是家人跟着他一起去死？
可现在看来，要他命的，不仅仅是谢家家主，还要加上一个人……弘业帝！
谢家主用叶新荣两个儿子威逼他屈服，现在弘业帝也是这样。
如此一来，不仅叶新荣成了冤死鬼，更重要的是，他打算借此打击谢家的意图，算是彻底落空了。
“……叶新荣他，他不该死的……”
悲愤之余，楚昊不甘的低声道。
弘业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楚爱卿，你虽然能力不错，但毕竟阅历还有些不足，叶新荣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求生本能之下，随便找个理由蒙骗你，想求得你的同情，这有什么奇怪的？”
回想起之前他在叶新荣两个儿子面前做出的承诺，楚昊还想争取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据臣所知，叶新荣他真的是无辜的啊！”
“无辜？呵呵！”
弘业帝冷笑数声，猛然间拍案大怒。
“朕说他该死！”
“哪怕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一旁的王朝恩见状，连忙劝道，“楚大人，陛下已经发火了，你就别说了。”
“朝恩，你出去！”
弘业帝瞪了一眼，王朝恩暗叹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楚昊也被弘业帝突然间的无名之火弄得满脑子浆糊，眼睁睁的看着弘业帝一步步来到他面前站定。
“楚爱卿，你说叶新荣他无辜，他哪里无辜了？”
“他是我大夏朝廷官员，吃的是我大夏朝廷俸禄，是朕亲自任命的一州主官，封疆大吏，可听的却不是朕的命令！”
“皇命不出京啊！”
“叶新荣身为常州刺史，这几年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丝毫建树，任由常州事务乌烟瘴气，海倭横行，更是不把朝廷政令放在眼中，仅凭这一点，朕就有理由砍了他的脑袋！”
“身为大夏官员，却不遵行朕的旨意，反而私下里和地方士绅眉来眼去，如此不忠的窝囊废，朕留他何用！”
弘业帝的咆哮声，在楚昊脑中隆隆回响着。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弘业帝之所以要杀叶新荣，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样一看，叶新荣死的还真不冤。
一句皇命不出京，更是道出了弘业帝心中深深的无奈。
执意要杀叶新荣，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发泄怨气一个由头罢了……
吼了几嗓子，弘业帝心情渐渐平复，蹲下身子，看着楚昊，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谢家宗祠被烧毁，听说还死了不少人，是你干的吧？”
楚昊闻言心头剧震，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据谢家主所说，是海倭所为。”
虽然不知道弘业帝为何把那件事和他联系在一起，但这种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哪！
“呵呵，你安排了人故意在凤来阁散布消息，说谢家祖祠藏了大量财宝，引得海倭冒险抢劫，这一招祸水东引的确不错……”
楚昊闻言瞪大了双眼，脑中急速闪过各种猜想。
这么秘密的事，远在京城的弘业帝是怎么知道的？
丁猛？
戊申一号？
不应该啊……
再看弘业帝头顶的透明框框，也没有显示相关信息，见鬼啦！
想不通，索性也就不费脑子了。
事到如今，再否认已经没必要了，只会让他在弘业帝这个大靠山心里留下不信任的芥蒂。
“陛下英明，臣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陛下。
没错，谢家宗祠那件事，的确是臣安排的。
宣华公主在千叶寺遇险，臣暗中调查过，正是谢远材那个纨绔指使海倭所为。
虽然找不到证据，但臣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谢家，这才派人放出消息，把海倭引到谢家闹了一场。
陛下因此要治臣的罪，臣绝无怨言。”
弘业帝闻言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你都说了，是为了替宣华出气，叫朕如何治你的罪？起来吧。”
楚昊暗暗松了口气，“谢陛下。”
回到龙椅坐下，弘业帝正色说道，“谢家宗祠一事，朕可以不与你计较，但叶新荣的案子，不得再有异议，明白吗？”
有异议有用吗……
楚昊想了想，试探问道，“陛下，臣想去看望一下叶新荣，还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