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是个又热又烫的东西,渐渐的把灶台上的湿泥烤干了。
躲着太阳乘凉的小孩,回来看了一眼,便果断的把炮仗填进了灶洞,自己举着简易的火把,坐到了锅里面。
还成,这回没塌。
那么!
今日,就是她飞上天的日子!
灵气护体,火把点炮。
三!二!一!嘭!
就像小孩所期待的那样,炮仗炸开了,灶台也炸开了,锅和她都飞了起来。
但是好奇怪,锅怎么和她分开了?
一个旋转着被崩上了天,她却掉了下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和那些用来搭灶台的砖头一样,被崩进了溪水,炸鱼似的溅起大片的水花。
水猝不及防的涌过来,灌进了口鼻。
小孩被呛住了,恐惧的挣扎起来,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支撑身体。
也亏了这水不算深,她个子又高,不然非得淹死她不可。
捡了一条命,小孩还毫无所觉,抹了抹脸上的水,噗噗的吐了吐嘴里的泥沙嘀咕道:“哎,还挺凉快。”
小童很煞风景道:“蛇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蛇?
小孩疑惑了一下,立马想起了那条被自己扔进水中的蛇,又想起了刚刚,她的手撑住溪底时,似乎按到了什么滑溜溜,很奇怪的东西。
水都浑了,也看不清,小孩用灵气裹着手,摸索了几下,从泥里摸出了一条眼熟的蛇。
“它看起来有点死了。”
小孩摆弄了好几下,这蛇还是软软的一条。
“怎么回事,蛇不是会水嘛?它怎么淹死了?刚还看见它游呢。”
就小孩把它扔进水里时,它游的可好了,几下就没影了,也不知怎么居然又回来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嘛,”小童冷笑,“它那是淹死的嘛?那不是被你砸死的嘛?”
“它又没有扁,怎么就是砸死的,”突然背上一条蛇命,小孩才不认呢,“它没准儿是钻泥里上不去,就淹死了。”
刚刚摸着可挺深的。
小童:“它又不是泥鳅,平白无故钻泥巴干嘛,分明是你刚刚把它按下去的。”
“能嘛?我怎么不记得?”小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真不是装相。
她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刚刚被淹的那一段儿很混乱,她确实碰到了几块石头,最后也按到了它身上,撑着它坐了起来。
难道真是她给按进去的?
小童:“总不会是它自己钻进去的吧?图什么?”
算她有理。
小孩:“那怎么办啊?这还有救嘛?”
小童托着下巴,也没什么好办法:“要不,你捏捏它七寸?”
“捏七寸干嘛?生怕它不死嘛?”
小孩是不懂怎么救蛇,可这听着也不对啊。
小童还振振有词呢:“我倒是想让你捏它人中,它也得有啊。”
人昏了就得捏人中,蛇昏了谁知道捏哪里。
她们能叫的上名的就一个七寸。
小童还说起了风凉话:“连理早说了让你多看看书,还给了你一本治兽的书呢,谁叫你不看了,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
被掀了老底,小孩有点恼怒:“你现在说那些屁话又有什么用?起来,这种时候还得看我!”
她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捏开蛇嘴看了看,又涮了涮蛇糊了泥的鼻子。
然后抓着蛇尾,上下抖动,左右摇摆,疯狂旋转。
小童:……
“鞭尸也太恶毒了吧。”
“你懂什么?我在救它!”
小孩甚至把蛇往肩膀上一搭,如离弦之箭般,嗖的一下朝岸上冲去,扛着它跑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可给她累坏了。
她小时候听人说过,有个什么什么村的有人溺了水,就是这么救活的。
把口鼻弄干净,然后扛在肩上跑,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就好了。
不过她想着蛇和人不同,这么一条分不清哪里是肚子,这才抓着尾巴倒水,怕不成,又扛着跑。
这种时候就死蛇当成活蛇医呗,万一有用呢。
小童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就这么折腾一通,活的也得死过去吧?
小孩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跑了几十圈停下,把蛇拿起来看,还是软软的一条,甚至更软了,也没见它像故事里那样吐出水来,悠悠转醒,露出感激的神色,轻启朱唇叫一声恩公。
心中顿时失望不已。
小童:……
“你那是个什么故事?”
“志怪故事。”小孩记起来了。
被救的女子是个骗人心肝吃的妖怪,还专骗负心薄幸的男子,有一日她盯上了一个对妻子不好,将妻子视为奴仆的读书人,可是那男子身上有高人所赠的护身符,她只好骗他下水,护身符沾了水便没有用了……
“后来呢?妖怪被抓了?”小童追问。
小孩瞥她一眼:“妖怪吃了读书人的心肝,将尸体抛进水中,擦了擦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红娘,给读书人的妻子找了另一个不错的商人做丈夫,可是这个不错的商人在三年后,也如前一个一样了,对妻子渐渐不好起来,还喜欢上了别的人,妖怪便把他也吃了,又给妻子找了一个农夫做丈夫。
初时倒也恩爱,两年后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他略有不悦,但还算体贴,又过三年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他便暴虐起来,掌掴妻子,夺过女儿想要掼在地上,妖怪再次出现将他杀掉,刨出心肝来吃,然后对女子叹息说。
读书人在人眼中是有礼的君子,可他嫌你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里也不能为他铺平仕途,所以他轻视你,哪怕你终日为他当牛做马,洗衣赚钱供他读书,也是无用。
商人在人眼中精明能干,可是他喜新厌旧,嫌你年岁渐长,不如年轻女子漂亮,所以他背弃你,哪怕你想方设法的讨他关心,学琴跳舞,他也能视如无物。
农夫在人眼中老实厚道,刚得到你时,视你如珠如宝,把你当做可望不可及的天仙,恨不得将你高高供起,不叫你沾上一点泥污,你也没有因此而变得任性娇纵,而是为他操持家里,浆洗缝补,一心一意与他过日子。
你们曾经多么恩爱,他却因你不能生出男孩,便想殴打你,摔死你的孩子,把往日的情分都抛之脑后。
这三个人的年纪、身份、相貌都不尽相同,却都成了负心薄幸之人,还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可见男人的本性便是靠不住的,你的品性和所作所为无可指摘,结局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更为平庸还有些缺点的女人呢。
我想我去看看她们,可又放心不下你,我该怎么办呢?再为你找一个丈夫,你愿意嘛?
女子摇摇头说,我还找他们做什么呢,叫女儿们和我一起受气嘛,我不愿意再做这么蠢的事了。
妖怪说人活于世各有各的苦,可女子总是比男子活的更艰难些,纵是有万贯家财,没有丈夫和儿子,也只会被人吞吃殆尽,你今后要怎么办呢?
女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愿不做这个人,你若要走,就请带我母女三人同去吧。
于是妖怪给了她一颗宝珠,把她变成了妖怪,两个抱着孩子一起去寻无人的乐土了,走时还杀了城中许多负心薄幸的男子。”
这个故事也是净能师太讲给她听的。
不过她那时候比较小,没怎么听明白,只是吵着要护身符、宝珠和替自己杀坏人的妖怪。
净能师太画了一张符给她,她还不满意,嚷嚷着要另外两样,净持师太揍了她两下,她就不想要了。
把这故事也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