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假装害怕试探,弱弱道:“叔叔,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没银子……”
“银子?杀了你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你还是自己下去问阎王好了!”
蒙面人不多说,施展轻身朝祁欢奔来,一剑刺去,以为能封喉,祁欢直接下腰躲开,像是脚下一滑,惊叫一声,倒进河中,水底靠近凹岸,深不可测。
边上的人倒是冷笑一声,得来全不费功夫,还以为这小孩儿有多机灵,到头来不过死得窝囊。
感觉人离去后,河面上那节空心芦秆子从河中心一路游离,祁欢从水下一头浮到水面上,大口大口喘气儿。
呼,这方法虽说是笨了点儿,但是显然以自己现在的武力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个人。听那话,看来不是深仇大恨,而是自己被买凶杀人了。
祁欢正拼命往岸边游去,却有一个声音自他头顶出现:“啧,是比其他孩子会耍些小聪明,可惜会耍小聪明就不用死了吗?”
祁欢心底凉半截,一屁股坐在河岸,抬头见刚才追杀自己的蒙面人在他头顶抬起了刀,所谓杀手,原来不见死尸便不归。
不是吧,难不成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心底千头万绪,闪过沈宣那张稚嫩淡漠的小脸儿。
祁欢不便多想,却从蒙面人胯下一钻,那人的剑砍在水中,祁欢钻过去后想也不想给对方屁股来上一脚,可惜的是——没把人踢到水里!
被一脚踹在屁股上,对方恼羞成怒道:“你他妈找死!”
跑!
祁欢第一反应连滚带爬往岸上去,然而蒙面人手中的剑已直直砍下来。可祁欢还是要往前爬,往前爬,不要停下,不能停下,这不是他在盛京待着的舒适圈,在这外面,真的会死。
求生的渴望让他手脚并用、狼狈不堪上了岸,他不打算回头,上岸后立起身子继续往前跑,直到“扑哧——”一声响,脖子上忽然一热,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他脖子处流下。
祁欢下意识地用手一摸,是温热的血液,僵直回头,蒙面人被一柄通体金黄的长缨枪一戟封喉,倒向祁欢小身板儿。
祁欢被砸在河边沙地上,也不觉得疼,只是瞳孔睁得极大,心脏处有钝钝的感觉,这是魂儿大概都给他吓出来了?
蒙面人倒下后,那柄缨枪被抬手取出,站在他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左右,脸上还有少许稚嫩。她一身流纹银光铠,拿一柄黄金破阵枪,逆着光站祁欢身前,高高睥睨,冷眸相对,对祁欢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你长姐徐念,跟我走。”
祁欢看着这个还不到十四岁,却已比他高上不少的女孩儿,不由吞口口水,经历过生死的人有些呆呆的,道:“你是人贩子吗?人贩子都说是我姐。”
徐念道:“不是。”
祁欢问:“那你是谁?”
徐念再道:“我是你长姐。”
祁欢扒开自己身上蒙面人的尸体,退开一步有些警惕道:“我不信,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
徐念微微躬身看地上的人,在祁欢面前皱眉,清冷出口:“……我是人贩子,你得跟我走。”
祁欢马上迈开小胳膊小腿跑了两步,结果被徐念破阵枪枪尖儿上的倒钩勾住了裤腰带,他放弃了抵抗,两手一摊有些无奈:“好吧,你是我长姐……我跟你走。”
徐念微微挑眉,她这个弟弟可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祁欢重新走到河边,用冰凉的河水清洗身上喷溅的血液。徐念心底有些奇,刚才他眼底的恐惧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如今镇定下来,竟然可以自己洗漱了?
“尸体怎么处理?”祁欢边浇水抹脸边道,徐念取出一瓶子食尸母蛊倒上去,道:“接下来会有虫子啃咬他的尸体,不会剩下。”
祁欢眨眨眼,这确实有点儿超乎自己的想象,于是他又掬了一捧水让脑袋清醒一下,徐念看他冷淡道:“如果害怕,以后要说出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说出来就不用死了?”祁欢自嘲一声,他也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会遇上这么糟心的事。
徐念只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祁欢,你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好好的。”至少,她不会让祁欢死在自己身前。
只是那话实在太小声,祁欢当时就没听清楚,于是疑惑“啊”一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徐念不再言语,为防祁欢乱跑,徐念将绳子一端绑在自己手腕儿上,另一端把祁欢的一只手套住,自己在前边儿牵着走,祁欢则在她身后再次打量。
刚才他确实以为自己快死了,当徐念出现时,他以为仙女下凡来拯救他,浑身都熠熠生着光,如今再看,才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处——徐念简单束着的马尾有些乱,银铠虽然经过处理,可干涸的血迹并没能完全清除,鞋子上有灰和灌木丛的刮痕。
这个女孩儿似奔走得极苦,片刻都没休息。
祁欢快步上前与她笑着攀谈:“长姐,你从什么地方来,怎么找到我的?”
徐念连个眼神都没有甩给祁欢,只冷言道:“现下我们要先去永安郡庆长县,备好物资后方能安全回盛京。”
永安郡庆长县总领整个州郡的政事。不离洲上都传,青国两地,中洲有城名朝安;青国有县为庆长,此两者地名寓意甚佳,民风甚淳,旁人都道是个躲避战争的好去处。
一路上,徐念寡言少语,仿若身后跟着的祁欢不是自己弟弟,而是被流放的囚犯,而徐念则是押解囚犯的兵士。祁欢一时弄不懂,他和这素未谋面的姐姐算不上亲厚,也不至于如此冷淡吧?
到城门处,守城将军老远望见徐念,赶上前来笑问:“小郡主不是前几日还在北漠边境,怎么就回来了,王爷可好?”
前几日还在北漠边境?也就是说,徐念身上那些都是千里奔赶过来的痕迹?祁欢一时怔住,日夜不停,千里路程,方得奔赶至此,在他千钧一发之际相救。
“嗯,父王很好,劳您挂怀。”徐念应答自如、气度之间不俗,不似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入了庆长县,里边儿的人似乎大都能认识这位战功卓着的郡主,来往都招呼徐念,相送物品。
一路上不苟言笑的女孩儿示以微笑,将物品尽皆收下,嘱咐手下留给民众银钱,只道:“请千万收下,不然徐念又要受罚了。”
路上种种,应对滴水不漏。
祁欢在那头讶异,这么一看,自己和徐念两相对比是挺没教养的。
徐念将才得的两串糖葫芦都给了祁欢,祁欢接过,想到徐念对自己冷淡,不知他哪儿得罪了自己这个姐姐,所以又递回去一串给她,笑道:“长姐也吃。”
他在徐念面前装乖巧些,大抵这个女孩儿就不会对自己有敌意了?
“不用。”徐念傲视前方:“你吃刚好。”言下之意,此等小孩儿玩意,她自不屑。
祁欢没客气,两串糖葫芦下肚,浑身的精气神儿都回转过来。只是仍是心底困惑,他到底是哪儿惹到了这位小郡主,才能让人对自己这般不爽。
庆长县并没建造永安王的宅邸,徐念带祁欢住进了城防军的哨所里边儿。守城门的将军一瞧祁欢年龄,便知这就是那个他们王爷不太喜欢,却又从出生便“声名远播”的世子殿下。
周围军士尽皆稀奇,要瞧几眼祁欢,却见祁欢七、八岁孩童,并无他长姐徐念郡主风貌,一时又唏嘘不已,这位世子殿下,看来名不副实。
祁欢对此无心顾及,连带着把徐念对自己的淡漠抛在脑后,只连着几天补了很久的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徐念已练武归来的时候才不紧不慢起来吃饭,偶尔也问起徐念。
徐念正忙着叫人备齐物资,忙着查点城中布防,忙着拜访老将,替永安王徐武阳慰问将士,还要忙着安排人照顾祁欢饮食起居。十三岁的年纪,成熟得让祁欢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于是祁欢坐在城头上看庆长县的一片欣荣,问城中的守备将军:“李将军,你说徐念为什么生来这么优秀?”
那位李将军摇摇头笑道:“倒不是郡主优秀,实在是王爷对郡主从小太过严苛。郡主在世子殿下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丢进三十六天道峰的群峰中历练,事后又师从炼神尊者见青山,拜入军营,充男儿教养……本是很苦的。”
“你看那片校场,里边儿都是从军中厮杀活下的军士,他们这些兵痞只服谁的拳头硬。我总领庆长县将士,尚且要被这些人在背后嘀咕,可他们在郡主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郡主才十三岁,实力也只得介子观微。但军中能修行的人本就很少,我也不过洞玄,观微的实力已能领千人兵士,可郡主的实力,观微之内,无人能出其右。她究竟能有多大的造化,或达炼神境之上,也未可知,甚至能达传说中的臻幻境,入境封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