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一天,凤筠都躲着他远远的。
幸好他还算看得懂脸色,再没凑到她跟前惹她心烦,但也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凤筠为了眼不见为净,干脆在山洞里面壁,闭目养神。
如此消磨了些时间,她却又总听得身后一会有脚步声,一会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隐忍许久之后,她终于烦了,正待回头骂两句,便看到段少允坐在她身后不远处,身上的衣服正脱了一半。
凤筠一剑捅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她绷着一张脸,只当自己在看一块五花肉。
他一脸淡然:“伤口崩开了,重新上药包扎下。”
说完还不忘对她笑笑。
凤筠深吸一口气,最后瞪了他一眼,又重新回过头去面壁。
不多时,身后便传来脚步愈行愈远的声音,很快,山洞内就仅剩凤筠一人了。
自此,她才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时辰的消停时光。
天光西斜后,段少允才回来。
他用衣摆兜了许多食物药材,悉数抖落在地上,然后又试着去点篝火。
如此数量的野果、药草等,凤筠只需瞄一眼,便能大致猜出他这几个时辰怕是一刻也没歇着,在这山林间也不知摸爬滚打走了多少路,才搜罗到这些。
她硬下一颗心,不去想他的伤情。
后来她瞥见他生火的动作生疏,看着十分急人,却也懒得插手,只转身当没看见。
待他终于点燃了篝火,天色早已黑透了。
他离开山洞再次回来时,今晚头一回主动凑到凤筠跟前,将洗好的食物递到她手边。
“饿了吧?凑合着吃些。”
凤筠低头看时,那些野果个个都是捡的熟得最好的,洗得也是干干净净。
她接过来,道了声“多谢”,便一个人对着石壁吃起来。
她伸手接过去时,段少允的眼睛亮了几分,可在听到她道谢时,又暗下去了。
晚上睡觉时,凤筠离他远远的,一早便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在她不知道段少允对她存的什么心思时,她尚能坦然地抱着他取暖,一起捱过寒冷的长夜,可今天白天,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现下别说抱着他了,只是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凤筠都恨不得将他从山洞里踢出去。
这谷底比山顶上暖和不少,山洞中又比外面暖上几分,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人顺着流水沦落到此处时,身上的衣服仅剩贴身的那几件,并算不得厚实,因此夜里还是颇有几分寒意。
今晚是第一次,两人隔得远远的,各睡各的。
凤筠在枯叶和苔藓铺就的简易床铺上蜷起双腿,两只手臂也贴着身子缩在一起。
她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只要段少允的伤处愈合到七成,他们也就可以从这离开了。
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没跟任何人说,如今突然失踪十余日,真不知道府上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正乱作一团呢。
妥妥虽受过训练,遇到这种事自会替她周全,但是要想瞒过所有人这么多时日,怕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往好处想想,她很可能已经去找师父帮忙了。
想到师父有可能正在四处查探她的踪迹,她心里顿时又有了几分力量。
……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凤筠冷得实在受不住了。
当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个热源时,她便翻了个身,将整个人贴了上去……
第二日醒来时,山洞里又是仅剩她一人。
自段少允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他便包揽了维系两人生存的一切琐碎事,甚至还学会了用凤筠的法子捕鱼、烤鱼。
空闲时,他则常常寻一个僻静处调理内息,或是练些功夫身法,试着恢复以往的水准,因此不见人影成了常态。
他难得露面的时候,凤筠也不大理睬他。
他次次奉上吃食,她就只管埋头享用。
有时他也会跟她讲些当天在山间的见闻,或是回忆回忆两人以往的趣事——比如捕鱼的时候,会想起以前凤筠假装落水来吓唬他,采药的时候看到了蛇退草,又会想起凤筠曾用这种药草的果子,往两个小公主的手上印蝴蝶印记等等。
凤筠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情好的时候最多“哦”一声。
她有时恍惚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他请的一尊神佛,平日里受他供奉,隔三差五地还得听他唠叨些心事。
她刻意冷着他,就是等着看这位自视甚高的王爷暴露本性,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过目前看来,凤筠并未得逞——
段少允做那些自降身份的琐事,做得相当安然自得,甚至得心应手。
他说的话次次石沉大海,他也不曾恼过。下次来找凤筠聊天时,依旧是兴致盎然,唇边带着笑。
有那么几次,他在凤筠这碰了一鼻子灰,便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其中有一次,他消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凤筠多少有些按捺不住,便假作不经意地走出山洞外,想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究竟还活着没。
在寻找他的踪迹时,她脑子里免不了冒出许多不大好的念头——
比如他掉进河里淹死了,或是在树林里被毒蛇咬了,被毒死了,再不然,就是遇到了山中落石,闪避不及等等……
所幸她并未花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他。
他当时正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水面出神。
那是凤筠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写满落寞和彷徨,不复平日里刀枪不入的淡然。
那天晚上他回到山洞时,依然是乐呵呵地凑上来跟凤筠说话,说他自山崖的缝隙里看到了月亮,是个好兆头,又说在河边石头上见到了一只两只手掌那么大的鲵,他正待走近去捉时,那畜生却立刻钻入水里了。
他东拉西扯,说了半天,后来自己都觉得没趣,也就闭了嘴。
凤筠暗自咬牙,愣是忍住了没去接他的茬。
不能心软。
千万不能心软。
他有今天,只能说是活该。
她但凡松了口,往后万劫不复的日子怕是躲都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