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相府嫡长子,江鸿远,前几年在外游学,今个才回来。”
谢辰瑾‘嗯’了一声,“相国能认识谁是相府大小姐便好,记得自己的亲闺女便好,省得本王还得帮你申请病假。”
“不用病假,老夫好的很,明日能照常早朝。”江浩文呵呵笑着。
“所以今天这滴血认亲……”
“没有的事!”江浩文指着空荡荡的正厅。
那里破碎的碗早已被收走,水渍也全干了。
“老夫只不过是想着儿子鸿远回来,还带来些许久未见的亲戚们,心里高兴,想着让大家留下来用晚膳,不小心拿错了碗而已。”
江浩文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既然睿王此时过来,那就不要走了,想来我们翁婿间还没有对饮过,今个得圆满一下。”他赶忙拉着关系,留谢辰瑾用晚膳。
这一通忙活,佩姑刚好带着酒楼的人次第从外边传菜进来。
做了一晚上大戏的主角,看了一晚上大戏的观众都饿了。
老夫人忙招呼大家入席开宴。
江浩文难得有机会与睿王直接接触,又留了他用饭,重视的不行。
完全没有身为老丈人的自觉,亲自围着谢辰瑾忙前忙后。
原因嘛很简单,此前他是残废王爷,现在是越来越得皇帝青睐的王爷,大有崛起之意,得重视。
碗筷全换,得用金包皮镂空雕刻的象牙筷,酒盏得换,换成琉璃玉杯……
平时相府里用的都在瞬间撤了下去,都换成了从白氏院子里拿出来的宝贝。
幸好今个是从酒楼叫的菜肴,不然相府的厨子算是上不得台面。
江晚宁坐在谢辰瑾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道:“下次你得多过来吃饭,他从来都没有为我这般忙活过。”
这话说的酸气十足,像是原主内心的渴望。
这样一来,大家伙不自在了。
亲戚们见江浩文把睿王奉为上席,吓得都不敢上座。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落了座的小孩子们也被拽下来,紧紧扽在手里,生怕别在睿王和睿王妃面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在他们看来,相国已经是天大的官了,这睿王是皇帝的弟弟,等同于皇帝,那不是天皇老子嘛。
还有那餐具,看起来就很贵,要是不小心失手摔了个勺子,怕是连命都赔不起。
江晚宁见状乐呵呵的把江老夫人拽到自己身边落座,同时又安排江俏俏和其他人坐下。
“快点坐,我都饿的不行了。”
谢辰瑾亦笑道“今个晚上这里没有君臣,只是一家人的家宴,大家不必拘束。”
他看着面前摆的整齐的名贵碗碟,示意人给撤走:“既是家宴,寻常即可,素日王府里也用不到这么名贵的东西的。”
江浩文刻意想要讨好他,坚持要留下来用着。
“江相国,你再这样我可要怀疑相府的账本了,如果本王没看错,单是这象牙筷一套就得抵你半年的俸禄罢,还不说其他的这些酒盏之类的了。”
谢辰瑾极其认真,脸上半点笑意也无:“是不是相国有什么灰色收入,是皇上和御史台不知道的?”
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江浩文堆起笑脸干笑道:“怎么会呢,这些都是我府中姨娘的。”
“既然王爷不愿意用,那就撤走,都撤走。”
一番重新整理之后,大家才愿意落座吃饭。
但这顿饭,众人吃的是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出,每个人只敢夹自己面前的菜,生怕筷子敲在盘子里会发出唐突的声音。
江晚宁环顾饭桌,大剌剌的挽起衣袖,直接开干。
“你们不吃那我吃了哈。”
她站起身盯住面前的八宝鸡,一手抓住鸡腿,用力一拽,大半个腿被她拽在手里。
接着江晚宁坐回到位置上,奋力啃起来,那模样和刚才在院子里坐在台阶上啃油饼的少女一个样。
“娘,我也要吃鸡腿。”有小孩指着另一只鸡腿喊。
他娘亲江文氏想要阻止,去按下孩子的胳膊,江晚宁已经把另一只鸡腿撕下来递给了他。
“喏,咱两比赛看谁啃得快。”
小孩子见着好吃的,把父母嘱咐多遍的规矩抛到脑后,直接拱到江晚宁身边跟她一起啃起来。
江文氏见江晚宁没有生气,再看旁边的睿王亦嘴角带笑,放下心来。
“大堂婶,你别呆着也吃呀。”江晚宁喊道。
江文氏一怔,受宠若惊的点头,原来这位贵人知道自己是哪位。
气氛慢慢被江晚宁带的活跃起来。
一场家宴缓缓有了普通人家团聚的气氛,老夫人也慢点放开了规矩,相熟的亲戚们直接在饭桌上聊起家常来。
好在这些人虽放开了些,但心底还是谨记着规矩的,说话嗓门并不大,也没有饮酒劝酒的习惯。
饭桌江晚宁所在的那一半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而在江晚歌和江鸿远所在的那半张桌子,气压明显低了许多。
江晚歌从小养成的淑女习惯,让她吃饭的时候任何菜肴只吃前三口。
像藕片这样的硬物,鸡腿这样吃起来不雅观的东西都不会当着外人面吃的。
就连吃米饭的时候,她也谨记着规矩,脊背直挺,一筷子下去只捞出五到十颗米细细咀嚼。
行为十分的贵气。
江晚宁看到了不仅反思,难怪人家有能耐当白莲花呢,光是吃东西这一项她就败下阵了。
一顿波澜曲折的晚饭吃过后,江老夫人与亲戚们之间的隔阂少了许多。
她使唤佩姑安排人进客房休息,自己手里簒着两个老姊妹的手舍不得丢。
她们年事已高,谁知道这次见过后下次再见是不是就在地府了呢。
江晚宁看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上辈子死的匆忙,看不到亲人为她伤心流泪,现下看到江老夫人难过,眼眶也红了。
谢辰瑾握着她的肩:“你若担心祖母,今晚便留下来住罢。”
江晚宁笑笑:“不打紧的。”
“放心,我把思明留下,祝言也会在这周围,若再有什么滴血认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会很快赶来的。”
谢辰瑾既担心她会在相府遇到刁难,又明白她心里对相府家人的留恋和对父亲的渴望。
否则,以他小王妃的性子,那不是早把江浩文给费的彻底。
江晚宁送他到门口马车边,趁人不备在谢辰瑾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她是何其幸运,能获得重生的机会,还能在这陌生异世遇到这样一个能用心去体会她的人。
谢辰瑾一走,江浩文和江鸿远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江浩文什么话都不说,站在一旁细细的把江晚宁打量个遍。
他这个女儿是当真得了睿王的恩宠?!
原本他以为江晚宁并不得宠,睿王不过是为了让太后宽心才表现的喜爱江晚宁。
是以他每次想要把江晚宁赶出相府,对江晚宁有成见时,都不会考虑其他。
只是单独认为她是江晚宁,他的女儿,他的私有物品,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今江浩文觉得他该改变策略了,毕竟睿王看来竟像是真的很宠爱她。
现下睿王崛起,那这位女儿确实不该被赶出去,而是该被好好拉拢。
这样想着,江浩文脸上堆着笑,走到江晚宁跟前:“王爷说的对,你祖母今天看见故人心里难受,你得好好陪陪她。”
“你看你是和你祖母住,还是住客房呐,如果有哪里住的不习惯早点给爹说,爹给你安排。”
一番话说的江晚宁极其不适应,她警惕的看着江浩文,退后了几步: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管我!”
谁知道这个爹抽什么风,两个时辰前还一副凶神恶煞,誓要把自己赶出府的模样。
吃了一顿饭就变成慈父了?!
难不成真的脑子瓦特了?!
江晚宁翻着白眼,快速从江浩文身边遁走。
她刚要回江俏俏的院子,余光瞥见江鸿远推着江晚歌往内院走。
江晚宁悄无声息地跑了过去,如同鬼魅般从树阴下闪出,出现在两人面前:
“鸿远弟弟,你一回府就送给我这么一个见面礼,我真是受宠若惊的很。”
江鸿远咬着牙根:“江晚宁,你不要太得意!我母亲和我姐姐受的屈辱,我妹妹的手脚!每一笔账我都要给你算回来!”
江晚宁笑嘻嘻着:“别急,这账目多着呢,慢点算。”
“不过我这人特别崇尚‘礼尚往来’这规矩,既然鸿远弟弟送给了我这见面礼,改日我还你一个礼,就当为你接风洗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