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做了。
就在被领进御书房,与一群大大小小的将兵士跪在一块的同时,他脱口而出,他是个武夫,没学过修词润句,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皇子只是重伤不醒,又不是死了!
一口气说完,呀——爽快!他可以死了,砍掉他的脑袋他也无所谓了。
说的好。
皇上突然为他鼓掌。
小将军,你叫什么名字?皇上又问了年轻小将。
贾代善。
贾代善?好耳熟的名字……呀,你是荣国府贾源的嫡长子贾代善。
提起贾源,康熙明显脸色好了许多,贾源助他铲除了鳌拜。而现在贾源的儿子贾代善又从死人堆里救出了他的皇长子。
皇长子他又没有死,还有一口气在喘,能不能过得了十九岁这关,得看御医们有没有本领。
圣上,您和他闲聊完了没?闲聊完的话,皇上可不可以给他们给些该有的责罚?
李妃心疼儿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非常生气地在皇上耳边嘀咕,殊不知御书房就这么大一间,说些什么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聊是聊够了,不过他斩不得。
皇上用一般的音量回答她的窃窃悄言。
为什么为什么?!李妃不满大嚷。
光是从死人堆里救出皇子这条大功已经够让他荣升大将军了。连功臣你都敢斩,日后还有谁敢尽忠?谁还会从死人堆里救出主子?大皇子只是重伤不醒,又不是死掉了,你想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帮助你的儿子吗?
他冷睨李妃。这一眼,足以让受宠的妃子乖乖闭起嘴,低头反省自己的愚蠢。
呃,我当然不要……破碎的含糊咕哝。
贾代善大功一件,该赏。皇上相当欣赏贾代善,贾源助他除去了鳌拜,贾代善在西征准格尔的战场上救了大皇子,虎父无犬子,他太欣赏了。
还要赏呀?李妃继续嘀咕。大皇子现在还昏迷不醒,她还是很不满意,觉得这些官兵压根没有保护到位。
清清嗓,贾代善大功一件……嗯,你想要朕赏你什么?
干脆让贾代善自己开口,要是他太得寸进尺,就直接砍了他!他也很心疼大皇子受伤不醒,也是对官兵们保护不力很不满意。
我……想看看宰相之女史小姐一眼。
咦?他说了什么?!
他从当今圣上的惊讶脸上,发觉自己脱口说了什么!
当年贾代善在御书房里提出要见宰相家的史小姐的要求,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仍是让人津津乐道。
京城里还盛传了好一阵子他迷恋史小姐的传言,明明是众人看好的武将之子与文臣之女的恋情,最后却无疾而终——不,还没终,目前仅止于同样的关系。
贾代善一路从小将军爬到了大将军。
史小姐由稚龄丫头摇身一变成为亭亭美姑娘。
若郎有情妹有意,两人老早就该开花结果,偏偏花没开、果没结,两人打了照面也不会多说几句话,他冷她淡,没进出热情来。
贾代善痛恨金陵贵族是出了名的。他出生于金陵的贫苦家庭,亲爹贾源因立功被皇上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然成年了。他从出生到成年见识过太多金陵贵族的丑恶嘴脸。
直至现在,他还是讨厌皇亲国戚、权贵官员,即使在外人眼中大将军亦属于这一类,他就是厌恶至极。
宰相之女史小姐绝绝对对正巧名列皇亲国戚。
骄纵任性的金陵贵女,她们自小金枝玉叶,个个都是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女人,美吗?当然美,成天大桶大桶的珍珠粉朝脸上身上涂,不美才该好好反省。寻常人家的姑娘谁不是得帮家里种菜洗衣顾生意,哪来的闲钱和闲工夫打理样貌——
史小姐也美,美在她吹弹可破的玉般肌肤,美在她熠光闪闪的乌亮长发,美在她……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
代善,你的眼神又凶恶起来了。
贾代善与贾代化一起在酒楼上看酒楼下的史小姐。
用这么炙热的复杂眼神盯在史小姐的身上,不担心明天又在京城里被传成什么牛郎织女迢迢相望的风花雪月戏码吗?
经贾代化点醒,贾代善哼声转头,独自吃酒。
史小姐今天打扮得真美,黄罗鞠衣,花钗九树,云鹤金银泥披袄子,黄罗银泥裙,罗红帔帛,发上簪着金凤翠玉饰,金穗镶红宝点缀在髻边,你不好好欣赏欣赏吗?
见不得贾代善安静,贾代化再道,故意撩拨。
有什么稀罕的?
喝完这杯,他再也没有食欲。
筵席上酒食美舞样样不缺,酒洒了,没人注意,菜肴吃食了满桌,也没人在乎,一迳玩着笑着,小二端上来多少道菜,也撤下了多少道菜,撤下的菜盘几乎都还是满的,奢华糜烂的味道令他做呕。
我不吃了。
贾代善起身就要走。
贾代化深知他的个性,也不拦他。贾代善不善交际,这种场合对他而言是折腾。
离开了筵席,贾代善才觉得空气真是清新,他用力深深吸气,再痛快吐出。
蓦地,鼻间嗅到一股淡雅的香气,他知道某人也跟着他出来了。
回筵席上做你的美艳千金去!
贾代善头也不回,继续迈步前行。
将军,我扭伤了脚。
轻灵的嗓带着一丝可怜兮兮,逼得贾代善停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