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哭出声来,小手摸着云昭额头上的疤,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云昭注视着云沐的泪眼问:“沐沐,如果马云昭没有寻死,而是被带到妓院。
她是不是应该尽她的本分,争当头牌,然后以伺候好嫖客为荣幸呢?”
云沐嚎啕大哭:“哥哥,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云昭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云沐哭着抱住云昭,问:“哥哥,你的头还疼不疼。”
云昭拿出帕子给云沐擦眼泪:“不疼,早就不疼了。”
云沐哽咽道:“我听说过这事,知道哥哥当时流了好多血,我想问问哥哥的头还疼不疼,有没有落下隐疾。
可我不敢问,我问不出口。”
“怕我受不了?”
云沐哭的直打嗝:“嗯,我都…都受不了,更别说哥哥了。
我难受了好几天,那几天,我每次看到哥哥头上的疤,都恨不得把…把马大狗扒出来,把他的尸身拿去喂…喂狗。”
云昭笑了一声:“喂狗就不必了,犯不着费那个劲。
你平复一下,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我后怕,差一点,就见不到哥哥了。”
云昭轻轻拍着云沐的后背:“小人物的命运就是这么无奈,但凡有点法子,没人愿意像牲口一样被卖掉。”
“嗯。”
“那天,马大狗嫌压价压的狠,说,要把马云昭卖到大户人家,有可能当个姨奶奶。
妓院的人嘲讽道,‘一个不懂规矩的乡下丫头还妄想当妾?’那种鄙夷的神色和语气,我印象特别深刻。
今儿听你说规矩规矩的,我就一下被点着了,没控制住情绪。”
云沐抽泣道:“那,今儿这事怪马大狗和妓院的人,我是被他们连累的。”
“嗯。”
“哥哥是在给我解释?”
“嗯。”
“我听着有道歉的意思。”
“嗯。”
云沐破涕为笑:“哥哥,你真好,但我这次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倒也说不上什么错,只是咱们尽量对他们宽容一点,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
“都听哥哥的。”
“哥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冷漠无情,我不是一个宽容的主子。
我以前对身边的下人,无非就是赏和罚两种方式,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和处境。
我若跟哥哥一样体谅他们,或许,他们对我会少些虚情假意,多几个舍命护主的忠仆。”
云昭宽慰道:“我家的弟弟成长了!”
“是哥哥教的好。”云沐改坐为跪,对云昭郑重施礼:“多谢哥哥。”
云昭笑着躺回床上:“免了!
诶~,我可能逐渐适应被跪了,不然我怎么不抵触了呢!”
“哥哥本来就不该抵触。
下跪是表示尊重、感谢、认错的一种方式,若不下跪,怎么表达对尊者的敬重,和认错的态度呢?
哥哥不要因为马大狗一个烂人,抵触这些礼仪。
我刚才认错,不包括这一项,认主就该磕头,我感激哥哥的教导,同样该行礼。”
云昭笑的肩膀直抖:“又辩回来了。”
云沐躺在云昭身边:“真理越辩越明,我不会因为感激哥哥,就丢了自己的立场。
礼崩乐坏是祸乱之始。
哥哥上一世千好万好,唯独礼仪方面我不认可,人无礼,就会长幼失序,乱象频发,久之,必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还有那句人人平等,人与人怎么可能平等,比如我和哥哥,一个施恩者,一个受恩者,咱俩怎么平等?”
云昭道:“我没觉得咱俩不平等呀。”
“施恩不望报是哥哥品格高尚,受恩之人这么想就是丧良心了。”
“别拿高尚俩字往我身上扣,我跟这俩字根本就不挨边。”
“哈哈,成,我不说了。”
云昭摸了摸云沐哭肿的眼皮,啧道:“都哭成厚眼皮了。”
云沐撒娇:“还不是被哥哥气的。”
“气性这么大,我若是不来哄你,你打算怎么收场呀?”
“那我就搬过去,亲自给他们示范怎么伺候主子。”
“还示范。”云昭笑着收回手,调侃道:“少爷,你会伺候人吗?”
云沐认真道:“会呀!哥哥每天晚上泡脚用的热水,不是我准备的吗?”
云昭噗嗤一声,笑着捏了捏云沐的小脸:“我得好好瞅瞅,这脸皮有多厚。
我刷锅,我往锅里舀水,你一个连火石都不会用的笨蛋,四平八稳地坐那烧烧火,功劳就成你的了?
而且热水又不是我一个人用,你小子天天晚上洗头,一天都不隔,比我们用的还多。
照你这个逻辑,你每天洗头洗脚用的热水,都是我这个尊长给你准备的。”
云沐笑道:“烧热水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烧字,所以烧火的功劳最大,哥哥只是因为我个子矮,稍加帮忙和监督。
而且我用热水多是有原因的,哥哥喜欢撸我头发,我不洗干净点,哥哥撸我头发的时候,摸一手头油咋整?”
云昭笑:“感情是为了我呀?”
“可不,这也是我报答哥哥的方式之一。”
“狡辩,要饭都把脸洗的白白的,你分明是干净惯了。”
“所以哥哥捡了我呀,两者不冲突,当初我若是浑身恶臭,哥哥只怕会捏着鼻子绕着走。”
“这倒是真的。”云昭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云沐止住了笑声,把被子轻轻搭在云昭身上,很快,云昭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云沐半分睡意都没有,他静静地望着云昭的额角上的疤,眼睛里满是疼惜,和克制不住的恨意。
马大狗死了。
满春楼的人也不能放过。
羞辱过姐姐的人,通通都该死。
云沐突然想起在古月轩门口遇到的灰衣男,和跟在他身边指证董辉一伙的小厮,他回想了一下,认定灰衣男就是铁柱说过的孙爷。
不然,小厮作证时,姐姐不会面露异常往人群里看,完事后又追上去,还对自己说是“一个不熟的人。”
云沐没看到云昭还钱,但他管着家里的账,那天的钱数对不上,他还以为是云昭打赏的多,现在看来,姐姐一准是把那一千文还了。
云沐仔细想了想那天的情景,确定灰衣男没有任何不敬之处,恨意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