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年纪虽小,却还记得云媞。
云媞待下人从不苛待,甚是宽宏,甚至连金岚这种,原是牧云安的侍女,就因为一家子都在府中,云媞也会给她额外的优待。
还亲手喂过巧巧吃糖呢!
大小姐好。
不像安小姐坏,总在背人处打她掐她。
巧巧最喜欢大小姐了。
可爹娘都说,大小姐死了……
巧巧问他们,什么叫做死?人死了,还能再见吗?
娘红了眼睛,拍着她的背,叫她不许出去乱说。这还要是给葛夫人和安小姐听到,怕又是一场风波。
会连累她姐姐也在安小姐手下受屈。
爹却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巧巧,像大小姐那样的好人,死了是会变成仙女,回天上的。”
“那,还能再见吗?”
爹顿了顿,郑重道:“会。巧巧要是心诚,就能看到仙女!”
爹没骗她。
她今天真的看到大小姐了。大小姐那么漂亮,那么高贵,定是成了仙女,从天上来的!
想着,巧巧觉得身上暖了些,也没那么怕小六了。只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来这天庭一般大,一般漂亮的宅子里,再看看大小姐。
一回到牧家,小六便被叫去了牧老夫人院里。
牧殊城也在,“怎么样,可见到太子妃?太子妃怎么说的?”
一旁,老夫人也目光凌厉地向小六看来。
小六松开牵着巧巧的手,跪下恭顺答道:“回老爷、老太太的话,小的刚见到太子妃了。”
竟真的见到了!
牧殊城直起背脊:“安儿怎么样,她好吗?”
他不是真的关心牧云安,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惦记着那野男人说的话,什么牧云安身处危难之中,怕是叫人李代桃僵……
小六顿了顿。
牧殊城心中发急,“问你说呢,说啊!”
“太子妃……”眼底青黑,苍白的脸色,还有哭了……
小六:“太子对太子妃极尽宠爱,太子妃衣饰华贵,与太子姿态亲密,她……她过得不错。”
牧殊城一愣,他张了张嘴,还要再问。
“咣当!”
一声脆响。
牧老太太手边的一只大肚双耳梅瓶,被她猛地拂落在地,碎成两半。
“老大,你听见没有,你那逆女日子过得这样好!却是要逼死我这个祖母,还要逼死她的二叔,她的婶娘!好敲着我们的骨头,吸着我们的血,自己往上爬!”
牧殊城被吓了一跳,思路也完全被打乱,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你可把东西给太子妃看了,太子妃说什么没有?”
李怀肃只给他们牧家三天时间补齐嫁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日,不怪牧殊城着急。
“太子妃没说什么,”小六老老实实答道,“可,太子妃一见小的手里的东西,眼圈儿就红了。太子妃是惦记着夫人的……”
牧殊城手指一下子攥紧。
果然是因为葛氏那个贱人!
他心中郁闷,又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儿明说。
偏生牧老太太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牧云安她到底什么意思,她那嫁妆……”
“不用补了。”
牧殊城长叹一声,“娘……过几天,葛氏……就要回来了。”
从老夫人院里辞出来,牧殊城连忙着人去地窖里提出葛氏,叫府医给她看看,至少别叫人看出来葛氏是挨了虐打。
下人小心翼翼问,“那,另一个……”
那个该死的,野男人!
怒气如潮水冲刷着心肺,牧殊城只觉眼眶中都要喷出火来。
他手指在宽大的衣袖里,猛地攥紧,抽搐着……
好半晌,牧殊城:“留他性命……”
这两个人,他居然一个都不敢杀!
牧殊城满心的愤懑,一回头瞧见了还被小六牵在手里的巧巧。
牧殊城脸色一寒,“你笑什么?”
巧巧嘴里含着甜甜的饴糖,大人说话她听不懂,一门心思还在回味刚才看见仙女大小姐那一幕。
冷不防被牧殊城问到脸上来,巧巧一下子愣住,小脸白了。
看小姑娘一副害怕畏缩的模样,牧殊城愈发生气:“你也是这府中下人,合该为主家分忧!在那太子府里,你可有看到什么?说话!”
巧巧吓得眼圈红了,嘴唇颤抖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一旁的小六都有些看不过去。
见巧巧怕成了那样,牧殊城却脸色黑沉,又要开口训斥。小六连忙开口道:“老爷,多亏了巧巧,小的才进了那太子府的门儿。她乖得很,一直躲在石洞子里,什么都没瞧见。”
说着,小六转向巧巧:“是不是啊巧巧?”
好半晌,巧巧才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老爷坏,老爷和安小姐一样坏。
才不配看到仙女大小姐!
另一边。
大婚第一日,云媞只觉得,除了必要的政事,李怀肃几乎在自己身边黏了一整天。
到得夜间,太子问也不问,就宽衣歇在了云媞身边。
他吹灭烛火,把女孩软软的身子揽在怀里。
滚热的气息,吹拂在云媞耳边。
让她心口一阵阵地悸动。
只听得李怀肃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云媞,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嗯?”
云媞一愣。
黑暗中,李怀肃紧紧抱着云媞,感受着女孩身上的温度。
李怀肃:“从前,不想要孩子,是因为怕他来到这世上,没有仪仗……”他顿了顿,“云媞,你知道,父皇其实并不喜欢我,他心中真正属意的太子,也并不是我。”
蜷缩在男人滚烫的怀抱中,云媞前额却觉像沁了雪水一般冷静。
德昭帝不喜李怀肃,她从前只是隐约有些察觉,却并未深想。
毕竟,皇帝若真不喜欢一个儿子,干嘛要叫他当太子呢?
李怀肃声音很轻,“因为……大哥是我害死的。”
察觉到怀中女孩身子猛地一颤,是要抬头。
李怀肃伸出大手,按住云媞后脑,把她牢牢地搂在怀中,不看她眼睛。
李怀肃:“父皇身边的贺公公,当年还是一个小内侍。他曾亲眼看见,我把大哥从观星台上推了下去。”
“大哥头磕到了石阶,血溅当场,当时就没了气儿。”
“母后她亲眼看见,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没几日就跟随大哥一起去了。”
“所以云媞,我、我……是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