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住万老三和万老四的,正是急着去支援少当家的杨老啃和三泰他们,万老三在摇钱寺东边打了老五的黑枪,正好给刚刚赶到摇钱寺西面的钟义、三泰和老臭报了警……
“三爷,四爷,你哥俩是心够狠、手够黑啊!自己兄弟也下得去手?不怕伤攒子招雷啊?”【做亏心事招雷劈】
老臭早就认出了万家这两位烟土大管家,不清楚这俩家伙为啥脱开万家老掌柜跑到这边来了,他先上车翻看了一眼,瞧见那些钱货和老五还存着热乎劲儿的尸首,立马儿心里就有了底数。
白衣头罩的老臭一开口,这俩家伙也知道遇上谁了,老三心中愤恨嘴里咬牙还想充充硬汉,那老四心虚胆怯‘咕咚’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老臭兄弟…老臭大爷,老五…老五…不是俺作的!你…您跟三老四少各位爷台靠个扯活?”【求个活命的机会】
老四邦邦地头磕在冰地儿上,害了兄弟,转眼儿就被拿住,他是吓坏了!
“成啊!等见着当家做主的,俺替你把把簧点儿。”【找机会说说】
老臭知道时间紧迫,这俩犊子还是带给少当家才好,嘴里答兑着就把这俩家伙搜身绑了,把俩人交给杨老啃和张富分开看押,赶紧和三泰上爬犁赶路。
三泰可高兴坏了,今儿这运气可是爆了杵儿,跟着后屁股净拣大鱼了!老臭也是开心里带着惊诧,看起来那少当家可真是天命之人啊!叭叭地万家人就把财货给送上了门儿,万家几代人挣下的家底,那备不住也是他娘的给少当家攒的……
这下俩人也不困了,一路上眉飞色舞地在猜测着那些财货的来路,推断着万家的家底儿,把个车辕上赶车的钟义听得是张目结舌,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一路往东跑出了摇钱树沟拐向北去,三泰正想着下车去听听后面杨老啃和张富对万家老四的讯问,突然车辕上钟义一声轻叫拉住了车马,“快!下车隐蔽,前面又来人了。”
钟义手里的电筒往后面一忽闪,几辆大车忽拉拉分开了两厢,拉马调头,人手跳下大车就进入了战斗准备,可等了一瞬,前头又没了动静儿,刚才明明听清了前头马匹奔近的声音,响动儿还不小,怕是来人也听到了自己这边的动静,停下来了?
杨老啃悄悄蹭了上来,轻声对钟义、三泰道:“刚才问过那万家老四了,应该不是万家人,他们差不离都被少的给灭了,应该是咱家的兵王小队追上来了……”
果然这边儿联络的骨哨一响,前面的电筒也亮了,往南来的人马果然是从万家屯撵过来的成大午和老蔫几个……
本来已经是灰心泄气的老蔫,瞧见了眼前的局面,那懊恼的情绪一下子散了干净,一把将三泰抱了起来,使劲给他肩头上来了几捶……
老蔫、大午几个跑到万家屯,前后山坡上没找见三泰和老臭,只能悄悄摸进了万家大宅问个清楚。院子里几个女人缩在炕头上就没敢睡,战战兢兢地把半宿的折腾一说,可把老蔫给懊恼坏了……
刚才在岔道口要是自己不犹豫停下,紧跟着拐向摇钱树沟追上去,没准儿这会儿已经把万家人擒下了!这下可好,来回万家屯这一折腾,又是一个多时辰耽搁没了。
咬着后槽牙还是撵了下来,路上成大午还不住的在给大伙打气,“三泰他俩一定是押着老皮先回了马大营子通报,万一咱的队伍能早过来一会儿,备不住还能把万家人给堵上……”
真是盼啥来啥!想娘家人儿了,孩子他舅舅来了。
……
秦虎带着巴子、水根快速回返,奔回新开河东岔源头那一片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四点。三人把爬犁马匹靠一侧缓行,避开地上的车辙,开亮了电筒先查查雪道上有没有新出现的踪迹,只怕离开的这两个多时辰给了万家逃出升天的机会。
还没回到老爷庙前那道沟口,秦虎就喊停了巴子,三个人果然就发现了几道深深的爬犁蹓子。这条路自己与万家人都走过两趟了,雪地上留下的踪迹杂乱难以辨识,可这几道车辙深刻清晰,压住了前面所有的痕迹,显然是新留下的。
这几道车辙由南面过来,一路拐向西面新开河东西两股的那道分水岭去了。经过前面的错误,秦虎也不敢急这一刻了,还是要把来龙去脉先弄个明白再追。三人跳下爬犁沿着这道深辙先往南寻索过去,过了老爷庙那道沟口,再往南几十丈果然有了新发现,那几道深辙就是在这里开始的,道旁一溜来回踩踏的脚印、马蹄印和爬犁车辙进了高处的林地,秦虎蹭蹭就蹿了过去……
雪地山林间,地上所有的痕迹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摆了个明白,显然万家先前在这道旁林地里藏下了东西,待自己往北追走后,他们重新牵马套车在这里拉上财货再次上路了。爬犁印迹深深,应该是车辆和人手都不多了,每辆车都拉上了重货,这又对上了老臭的说法。
快速回头,在老爷庙的沟口,秦虎还是停下了了一眼,电筒晃了晃地上新出现的马蹄印子,心中基本了然,这老爷庙估摸也是万家的熟坷垃,咱回头再来拜庙……
秦虎三个跟着踪迹回头,往西上了那道漫坡分水岭,地上的痕迹就更明显了,想来是大车够重,坡地上雪深,那推车上去的脚印趟子留下了一地。这卖了力气留下的痕迹显然是真的了,可万家老掌柜的过来过去的也不嫌费事儿?这是要走哪儿呢?他身边人手没了,重货随身,估摸这回是玩儿不出啥花活了?
撵着踪迹又回到了大青沟的南口,车辙直接钻进了大青沟又往北去了,秦虎拍着脑瓜子打着电筒跟回了沟里,让这万家老掌柜把自己也折腾了个蒙登转向!
沟里经过一番战斗聚散来回奔驰,原本就痕迹混乱的路面上,秦虎和巴子跟着那几道深深的车辙查得格外小心慎重。一路跟出了大青沟,那几道清晰如刻的车辙终于混在原先的车马蹓子中模糊难断了!秦虎停步抬头四下观望,再往北三五丈,西边向左拐有一条窄窄的荒道儿羊肠,雪地上光滑平整,不见一丝踪迹!
万家扫踪灭迹的手段已经见识过了,在痕迹杂沓的路面欲盖弥彰不好使,到了这处荒路上,这可是又来了?可这里荒凉颠簸能走爬犁大车吗……
……
能不能走万老掌柜也是没了法子!本来是不想夜里从这处荒僻的小道儿求活的,可他瞪眼瞅着老爷庙前那俩白毛异型的家伙在沟里一番做作,显然对老爷庙留下了疑心,无论如何也不敢等到天亮了……
最后打发走了万家老三、老四和老五后,老胳膊老腿的老掌柜带着家人一通忙活,把从家里拉出来的一箱箱疙瘩先埋在了路边的林子里,把剩下的三副爬犁也推进了林地里遮掩起来,一路扫踪灭迹步行进了老爷庙。
老爷庙里前后三殿供奉,建筑颇具规模,是辑安县里香火极为旺盛的所在,里面平常有七八个道士在此修行住持,而万家是老爷庙里挂了名的十善信士【在家里自己修行的道友,拜过师傅入了门儿的称为居士,没拜师傅的称信士】,与观内颇多往来,道观内的十几匹牲口都是万家送的不说,平常粮食、香油也没少捐予。
进了道观,与主持的老道一议,说是仇家上门来此稍避,那老住持自然没啥说的,立刻就给一家子安排了吃食、宿处,而万晋江面对强敌心中难安,披上一床棉被就又从后门溜上了山脊,寒风冷夜里选好了几处雪窝子,掐着怀表好一阵子苦候。
兵王小队杀回老爷岭下的行动,被裹着棉被藏在山梁上的万家老掌柜差不离都瞧明白了,最后秦虎和成大午在老爷庙沟里的一番动作也都进了万老掌柜的眼里。这些杆子绝非普通胡匪可比,瞧那身儿一模一样的白毛异装也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万晋江望远镜里看罢多时,估摸往南闯的老六三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能期盼着往北去的那哥仨能平稳到了浑江口。
待岭下的小队杆子分两拨离开后,万老掌柜已经在山林里冻了三个钟点,手脚都麻木的没了知觉,回到老爷庙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哆里哆嗦的缓过劲儿来!估摸着这队凶人去得远了,赶紧跟老住持借了六匹牲口,一家老少匆匆牵马启程,明知夜里不好走也得上路了。
两位老掌柜悄悄商议过了,只怕这些凶人在南边还留下了后手,为万全起见,还是走条新路更容易甩开这帮凶戾的仇家,虽然翻岭过沟夜路难行,可总算是把他们调去了浑江方向,自己这里可以缓一点儿,只要咬牙坚持到小烟囱岭,沿着外岔沟的河道走就一马平川了,那就大致脱离了险境。
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安全是安全了,可除了一个入赘的年轻人,就剩下老哥俩忙活了,关键的时刻更是非要老掌柜的动手才行!万晋江和岭大爷年纪都过了六旬,可自认胳膊腿儿还算结实,此刻也不容多想,搬着沉沉的财货重新装车上路,只剩下了三架爬犁,那重重的家财压的牲口也跑不起来了。
这样沉重的爬犁爬坡下岭实在艰难,人下来推拽着可费了绝劲,好不容易过了新开河东西两岔的分水岭,后面还有更要命的路等着,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催着爬犁就拐进了大青沟。
一进大青沟,老掌柜万晋江就是一个寒颤上身,幽寂漆黑的沟内火药味儿早散尽了,可莫名的就是一股阴森湿寒扑来,前头带路的万晋江瞧见了道旁的异状拉停了牲口。
老掌柜挪下车来,打开电筒一了,几架破烂的爬犁推翻在道边,山脚下的石滩上一片万家的炮手把式的尸首已经已经冻成了冰花子。万晋江一个个扫着光亮看过去,石蛋儿,高钟儿,小尖子……
这些人可都是他几十年间花了无数心血养起来的,轻叫着一个个名字,心里疼得直缩缩……
老姜那壮实的身子被打成了破麻袋,身上冒出来的血花子冻成了红色的冰坨,电筒的白光照上去格外刺目……啊!啊啊……
“小七、小八!”
老掌柜一声惊呼,原来在老姜边上几步远的地方,赫然躺着的是往南闯阵的小七和小八,只是没见着小六。
万晋江只觉得头晕眼黑,胸腔里一股子热流顶上了喉头,他狠狠地咬牙把这口老血压了下去,伸手扶住了身边的老兄弟,话声中已经失掉了力气,“快走……”
出了大青沟向北,找到了那处向西拐的荒沟野径,三辆爬犁拐进去,万晋江还是咬着牙关下了车,开亮电筒跪着爬着小心翼翼地清理了拐弯的痕迹,伪装了前行的车辙,再一路倒退着用木板刮平了印迹跟进了沟底。
爬犁进了沟底,上去的路更是艰辛,先把大部分重物卸下,然后拉推着一辆辆爬犁从雪坡上去,再一趟趟回头搬运。下去的时候也是一样,万晋江牵着牲口,岭大爷和他家入赘的姑爷奋力拖拽着爬犁,一点点滑下去。反复多次才算翻过了这道坡,一家老少妇孺又冷又累已是精疲力竭,下面这样艰难的爬行至少还有两道坎儿等着呢!而且万老掌柜稍稍歇上一口气,还要翻回这第一道坡去,把上坡下坡的蹓子尽可能抹掉……
接下去,往南走的路沟底里多了些乱石砬子,爬犁颠簸中前行,两个女人背起孩子只能步行跋涉,深一脚浅一脚趟雪走上几里路,漫夜寒潮凉风入骨,走三步停两步,那罪儿遭老鼻子了!
前面又要翻第二道坎了,先找个避风处生上一堆火让大家歇歇,又一次把一个个箱子卸下来,留下女人孩子,三个男人再次把轻便了不少的爬犁一趟趟推拉上了雪坡……
万晋江的感觉中,此刻这段还不算多么陡的坡地比大山还高!已经顾不得计数上去下来的次数,终于还是把那些家底儿都搬上了山梁,看着小孙子平安两条小短腿儿费力爬上来,他伸出手去要拉住孩子的小手……
然后眼前一黑,腿上失去了力道儿,身子一歪就滚下了雪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