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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焱追下楼,哪里还有沈沁身影?夜色苍茫,行人如织,新年的喧闹欢腾衬得他愈发孤单。

脸上一冰,苍焱仰头,天际飘雪,细密绵绒的雪花半空旋舞,周遭人声鼎沸,新年瑞雪相得益彰,更添浪漫唯美。

行人欢欣迎接天赐的礼物,唯有苍焱目光呆滞,孤寂凄冷的氛围与周遭格格不入。

如果表白成功,如果没有那个视频,没有薛富贵,他此刻应该已经将沈沁抱在怀里,他们或许正相依相偎欣赏漫天飞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一滴热泪滚落,雪花消弭无踪。

苍焱追去沈沁的租屋,毫无意外,黑灯瞎火不见人迹。沈沁没回去,他知道苍焱必定去租屋堵他,不想纠缠,他找家酒店暂住。

沈沁住了几天,还得回去。临近家门,楼梯间的灯随着脚步声乍亮,照出门口一团颓丧身影。

沈沁无声叹息,这是蹲了几天?不意外,这人要真能好聚好散,那才叫奇怪。

苍焱抬起脑袋,视线有点模糊,他已经几夜没睡个安稳觉,终于等到人,他猛然起身,膝盖酸麻,一个踉跄,第二下才勉强站起来。

“沈、沈沁……”苍焱此刻如果有面镜子,就能瞧见自己那可怜样,活似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沈沁其实也没好哪去,面色青白,形容消瘦,只比僵尸多一口气。

沈沁兀自开门,“进来吧。”

他知道苍焱不会轻易离开,他不想在楼梯间跟人掰扯。他知道苍焱有很多话要说,就算是死囚,也得给人家交代遗言的机会。

这是个必经过程,人类的感情最是奇妙,看不见摸不着,分明无形无相,却又千丝万缕,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轻易斩断。

无论苍焱要说什么,都必须让他说完。虽然结果不会改变,但过程无法省略。通向绝望死心的这条路,他必须让苍焱走一遭。

苍焱乍听这一句“进来吧”心内狂喜,沈沁没赶他走,没横眉怒目,而是请他进门,这是不是说明,一切尚有余地?

可当他真的进门,被门内骤亮的灯光一照,瞬间又凉个透底。

不对!

沈沁越平静,苍焱心里越慌。

倘若沈沁当真大吼大叫,怒不可遏将他痛骂,甚至痛打,都说明二人关系尚有转圜余地。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恰是这种死水一潭的漠然平静,才是走到绝路的表征。

有爱才有恨,若沈沁已将他彻底弃在过去,心绪再不为他所动,那便一点希望都没了。

“沈沁,你听我解释……”苍焱心慌如擂鼓,越想越害怕。

沈沁接了水搁灶上烧,而后抽出椅子坐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看着苍焱,目光平静,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毫无人类情绪。这种深不见底瞧不出一丝心绪的目光令苍焱心如刀割。

“沈沁,我……”苍焱突然有一种死囚大声喊冤却终究逃不过一刀的惶然凄楚,话还未出口,却好似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沈沁此刻的眼神,令他无比绝望。

“不急,你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语言,想好再说。”沈沁的话听来体贴,实则冷酷。潜台词:且听你狡辩,可无论如何狡辩,亦是徒劳。

苍焱又开始飙汗,冷汗一颗一颗,在这凄冷冬夜格外难捱。

“我不知道。”

酝酿半天,组织半天,来这么一句?沈沁拧眉。

苍焱弃了椅子,一把扑上前,单膝跪地,手掌贴在沈沁腿上,一副求婚的架势,掏心挖肺做小伏低,他仰着头看沈沁,那双眼无比诚恳真挚,“我不知道。”还是这一句。

“沈沁,你信我,沈家的事,我真不知道。是,那视频是真的,那些混账话,是我说的。可我当时喝多了,我都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要不是姓薛的找上门,我压根不知道我说过那些,还被人录了视频。那天,我都不知道姓薛的也在,鬼知道他怎么会在。

我跟他压根没交情。他背后做了什么,我完全不知情,直到、直到他上门,我才……”

苍焱垂着脑袋,也像个受害者,“你信我,沈沁,你一定要信我!不是我,不,我不是故意,我没有,没有蓄谋,没有策划,我真不知道,你信我,沈沁!”

如果苍焱在跨年夜说这话,没准沈沁就真信了。可是,已经过去几个日夜,苍焱不再是措手不及的状态,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所以,他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薛富贵与苍焱就算沾点亲,可若无主家指使,单凭听来的一通醉话,攫取的只言片语,便贸然向沈家下手,这种行事动机,岂能站得住脚?

“你父亲,知道吧?”

苍焱哑口,血色再一次褪尽,他抬起绝望的眼,对上沈沁冷静如冰的目光。

苍松是关键。

薛富贵的行为得到过苍松的授意,那么,无论苍焱是否知情,苍家这笔孽债都逃不掉。

即便苍焱能与薛富贵切割,可他如何能与自己亲爹切割?苍松一点头,沈家覆灭,沈父断腿,说是血海深仇亦不为过。纵然苍焱真的无辜,这个仇也没法化解。

这便是苍焱当时没法痛斥薛富贵并将其捶死的因由,得知自己渣爹参与其中,苍焱才会那般痛苦惶恐。

“沈沁,我……”苍焱还想努力挽回什么,可任他口舌再利,这一刻也无措词穷。

“我来说吧。”沈沁慢条斯理开始反击,“最初是你酒后失言,且算你失言,薛富贵动了讨好攀附的心思,随即请示你父亲,获得授意后开始行动。

你、薛富贵、你父亲,三个人拧成一支利箭,精准扎入沈家心脏,你们三个,缺一不可。所以你看,即便你真的只是失言,也没法称自己无辜。苍焱,你还能说自己无辜吗?”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泪珠滚落,苍焱于至死的绝望中紧紧攀住沈沁,攀住唯一生机,“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想过害沈家,我怎么会害沈家,我怎么会害你?”

“恶果我已然承担,而今你这始作俑者却想把自己摘干净,不觉得可笑吗?”

“沈沁……”

“什么都别说。”沈沁抬手阻止,“苍焱,看在你救过我,看在我们那段回不去的日子,我愿意相信,你真的只是失言,我愿意相信你这个始作俑者只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你没有造成风暴的恶念,我愿意信你,即便,我有极大可能错信。”

苍焱面色如纸,摇摇欲坠,似等待最终审判的死囚。

沈沁口吻倏然凛冽,如严寒冰雪,“可即便你只是扇动翅膀,即便你并无恶念,风暴终究因你而起。所以,苍焱,一切到此为止,你我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