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尽毁,残垣断壁里的半室陈设亦摇摇欲坠,不复昔日雅致。
余凉与连晚亭穿过累累石块步入室内,循着地上的血迹,看到了坐倚在桌角旁的风止夜。
风止夜闻声抬眸。屋外火光点燃了总舵的夜空,彻天焰色映上余凉脸侧,恍惚中,这一幕与涧洞中蓦然回首的她缓缓交叠,只是那一日晨光拂晓,而非此时的遥夜沉沉。
嘴角血色未拭,他笑得妖冶,“余盟主,恭喜啊。”
这声突然的道贺让连晚亭微微一愣,他侧头瞥了眼余凉,见她沉下眉,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拔刀指着风止夜道:
“是得恭喜我,当年开剑大会上没能将你这等恶徒一剑刺死,是我心余力绌才让你侥幸得生,不过我等实力今非昔比,不仅能送风楼主上路,还能让断月楼给你陪葬!”
临死之际,她仍巧言利口,极力撇开与他的关系。
好一个武林盟主、魔教恶徒,到头来他们两人依然是水火之势,半分不能相融。
风止夜眼底的苦涩渐渐隐去,眉川沾染了几滴血,苍白脸色衬得他此时分外阴狠,如同鬼魅,摄人心魄。
他死死盯着余凉,多想当面揭穿她,好叫她身败名裂,与自己一同坠入魔道,但话至唇齿间,却仍有最后一丝的不甘心。
他一字一顿道:“但请余盟主,亲手,杀了我。”
余凉与风止夜对望片刻,她淡道:“好。”
说罢,余凉挥刀迎去,与此同时风止夜却没有坐以待毙,他拍掌而起,面目血色仍拼力抵抗。
眼看连晚亭就要冲上来帮忙,余凉喝住他:“我一人足矣!”
她拨刀一推,登时把风止夜重重推向身后的书架,跌落在地。
风止夜露出痛色与失望,她果然下的死手……
而余凉唯恐他会在这时口吐真言,坏她计划,只得立刻举刀,半分不敢犹豫,深深刺入他的左胸。
——风止夜心位异于常人,长于右胸。
她仍记得系统说的这句话。
此时她与风止夜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犹可感知,他目光怔怔下移,血唇微颤,却已经说不出一字一言。
余凉右手从他腰后揽过,暗自封住了他的几个穴位,风止夜顿时双目一闭,不省人事。
“断月心法有移星换斗之能,楼主的功力,底下的教徒无不垂涎。如今风止夜刚死不久,我将他尸首带出去,哄骗他们风止夜还有一口气在,那帮断月贼子见到他这般形势,定然对他趋之若鹜,瞬时形同散沙,不会再与我们抵抗。”余凉把风止夜往肩上一扛,作势就要出去。
她转身叫住连晚亭,“风止夜设下迷阵,若不破解我们未必能走出总舵,你在这里看看可能找到破解之法?”
你走剧情,我去救人,两全其美啊!余凉暗道。
连晚亭没有异议,两人随即分头行动。
余凉扛着风止夜的“尸首”拐进一处小道,来到了风止夜曾引她进入的地下暗道。
暗门关上,余凉赶紧将风止夜放在地上,手探鼻息,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立刻运转内力,利用天命心法的特性,替他重建经脉。
原书是以连晚亭的视角进行叙述,要证明风止夜死了,就不得不狠下心走如此险招,以死求生。
系统没有出声警告,便是证明她的方法成功了,至少风止夜作为一个角色,在那本以连晚亭为主角的小说里,确确实实的死在了他的眼前。
至于以后……
探到风止夜的心脉重归平稳,余凉收了势,趁他未醒来,轻轻解下他的外衣,一个人走出了暗道。
以后,不管这个世界会继续存在,还是随结局一同结束,她大概,都不会与他再相见了。
那为什么还要救他呢?余凉自嘲一笑,她眷恋了这虚妄之中的灵魂,自己却又渴望寻回实体,明知难以两全,所以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也无非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她想的,向来只有自己。
也幸好她如此的爱自己,才能不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偏,不至于沉湎于此。
手里的衣服染了血,微湿的触感有几分黏腻,余凉顺手拽了一些花草树枝,用衣服包起扛在肩上。
有夜色遮掩,旁人未必能看清这到底是不是风止夜,她跳上院中最高的屋顶,居高临下对还在抵抗的断月教众叫道:
“风止夜已被我打得半死,劝你们识相点赶紧束手就擒!”
教众一听风止夜濒死,看她肩上扛着的又确实是穿着楼主衣物的“人”,顿时各有想法,暗道留下来与这群正派缠斗只有一死,但若得了楼主的功力则大有可能逃出生天。
如此一想,余下的教众均撤下了攻势,拔腿就追向余凉,意欲争夺“风止夜”。
余凉诡计得逞,随后轻功跃起,往蜕骨渊的方向飞去。
她停在渊坑前,静待教众蜂拥而至,等他们人刚到,便双手一甩,将“风止夜”扔进了蜕骨渊。
余凉笑道:“还想要吗?那便下去拿吧!”
武林众人已从后面赶来,把这群教众紧紧包围在蜕骨渊前。
无数火把仍照不清深渊下的景象,余凉拔出天命刀,眸中星火如炬,她站在幽深的蜕骨渊前,如同刚从地狱走出的阎罗。
她道:“要么跳下去,要么死在这!”
说罢,挥舞天命刀杀进了人群中。
夜将尽,无边天际破开一道白光,至此破晓之时,霸持魔道百年的断月楼终于倾塌。
总舵石阵被连晚亭寻到了破解之法,巨石转动,迷雾散去,晨间的奉山景色展露眼前。
虽事先布局,但武林盟会中仍有伤亡,遍地尸首,滩滩血迹。
余凉跨过一具具尸体,走近神色异常的连晚亭,故意道:“三年前我说过,要与你一起手刃断月贼人,誓报东洲镖局之仇,如今,也算允诺了。”
闻言,连晚亭怅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失魂落魄的?”他定然是找到了那封信,余凉明知故问。
此时孟行云恰好走来,或是彼此共过患难的情谊,连晚亭并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反倒是颤颤地摊开了信封,递到他们眼前,语气悲凉:
“豪掷重金,指使断月楼谋害东洲镖局满门的,竟是我的师父……沈长淮。”
最后一字落下,孟行云倏地看向余凉,目露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