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弦外之音松月听得明白,她也知道,她们在盛凌始终是异邦,身份尴尬,路途必定坎坷。
心软,对于她们而言是穿肠毒药,并不可取。
松月自知犯错,不敢再言,只垂首候在旁侧。
江璃戈也并非心狠之人,只不过重活一世,便多了几分谨慎。
瞧着松月如此,她也察觉方才自己的语气过于凌厉了些,叹气道:
“我千里迢迢来到盛凌,遥望故土,为的便是南楚的太平。松月,若南楚因我之故有任何差池,我就是南楚的罪人。便无人怪我,我都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江璃戈说这话时,下巴微扬透过窗户望向远方,万千灯火在她眸中交相辉映,明明那般美好的画面,松月却无端瞧出了股悲戚的味道。
松月瞧得心中一酸,“当年若非公主,奴婢怕是早就死于南楚王庭了,这么多年,公主的委屈奴婢最是清楚不过,实在不该说出方才那些话,伤了公主的心。在奴婢心中,公主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江璃戈不忍松月愧疚,闻言笑道:“既如此,便罚你明个儿早上去煮了你的拿手点心呈来。”
“何须等到明早?奴婢这就去!”松月惯是没心没肺,闻言便乐滋滋地窜了出去,结果一开门,却是惊讶地愣在了那里。
江璃戈察觉出不对来,轻唤了声:“松月?”
“公主。”松月应了声,低声提醒:“是世子来了。”
“世子?”
江璃戈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身玄色锦袍的宁云逍进了屋,“今日得了公主的信儿,有些不明的地方,此事隐晦,便选了夜里来。”
宁云逍的一番话,算是解释了他出现的缘故。
江璃戈闻言一笑,并未追问旁的,只谴了松月去准备些吃食,“世子可吃过晚膳?”
“吃了。”
“那我为世子沏壶茶吧。”
说罢,江璃戈便兀自取了工具来,燃香煮茶。
她动作优雅,姿态轻盈,仿佛一朵盛开的芙蕖,美丽而高贵。
宁云逍看着她,眼里闪过几丝挣扎,喉头几番滚动终是开口,“公主和亲,我并非最好的选择。”
江璃戈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宁云逍方才许是听见了自己与松月的对话。
“我心悦世子,世子便是唯一的选择。”
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道清泉流入心底,他只觉一股子暖流涌入心底,激得他心头一荡。
但他又很快清醒过来,似怕江璃戈被蒙蔽般。
“皇室宗亲众多,昭王府素不显眼,我于昭王府虽嫡却并不受重视。我已及冠,仕途上却并无建树……换句话说,世子妃指不定是要吃苦的。”
“世子这话不对,世子这样的人,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少女脸上笑意明媚,有那么一瞬间,宁云逍觉得那笑似乎照亮了他在黑暗中彷徨已久的内心。
许是被少女的情绪所感,他也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唇角,“公主倒是乐观。”
江璃戈没再应话,专心摆弄着手上的茶具,盛了盏茶水递给宁云逍,“世子尝尝。”
他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赞道:“公主好茶艺。”
“世子过誉。”
江璃戈单手支着下巴,眼巴巴地瞧着宁云逍品茶,茶盏中氤氲的雾气漫过他的眉眼,依旧是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倒是宁云逍,喝罢半盏茶,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
“今日收到公主的信儿,说白府与寺庙那桩事儿有关,我便循着白家去查了查。”
“想来世子定是有收获咯?”
“正是。白逢林身边的管事文六,说是有个病重的老母,时常以照顾老母的理由出城。可我们的人查到,他那位病重的老母,去年便逝世了。”
“世子是怀疑,山贼与白逢林便是通过这个文六联系的?”
“没错。”宁云逍点点头,继续道:“我着人打听到,文六七日后又请了探亲假。”
江璃戈立马明白了宁云逍的意思,笑道:“世子放心,我们明日便动手。”
“好。”宁云逍停顿片刻,又嘱咐了句:“公主如遇难题,莫要忘着人送信于我。”
江璃戈自无不应,“好!”
两厢说罢正事儿,外头天色也已不早,依着宁云逍的性子,断不肯多留,江璃戈只好让松月将准备好的点心装在食盒里,让宁云逍一道带走。
宁云逍回到昭王府,并未休息。
宁云逍没有吃宵夜的习惯,那盒子点心便便宜了孤帆和玄影,两人坐在屋外的长廊里大快朵颐。
孤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玄影说着自己今日看的那场黄梅戏,故作深沉地感慨道。
“可怜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一切皆有因果,世人却只瞧见了果。可悲!可叹啊!”
“一切皆有因果?”
清浅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
孤帆刚要应声,便瞧见玄影一脸震惊,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宁云逍正倚在窗边,一盏清茶茶香寥寥,却未动过,倒是撑着窗框听起了他们的闲谈来。
哦,他还接话。
孤帆觉得不可思议,“世子?”
宁云逍似乎并未察觉不妥,换了个边儿倚着,直接看向了孤帆,“为何不回答?”
孤帆顿了顿才想起宁云逍的问题,用力地点点头:“是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儿?”
宁云逍沉思片刻,又问:“那如果……一个女孩子三番两次地护着你,待你也不错,但在她向你表露心意前,你们从未有过交集呢?”
孤帆还在思考,一旁的玄影就听不下去了,嫌弃道:“他能有那狗屎运?”
“去你的吧!”
孤帆气得踹了玄影一脚,随即收回动作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端是一副情感大师的模样。
“这事依属下之见啊,恨虽然常有因果,这爱却是最没缘由的。否则您看,这戏本子里那么多主角明明知道那段感情定是不得善终的,为何还要义无反顾?因为,喜欢就是喜欢,人最无法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