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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建筑依山靠水,占地约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没有灯火通明,也没有很高的建筑,与外界仅仅隔着一圈篱笆,地面上规划着四个小院,以原木色为主,每座庭院看上去只有大小不同,风格和构造大体无异,推拉门、碎花窗,如果不仔细看,你很难发现被绿植埋没的石板路。

这简单甚至单调的设计与它身后高深莫测、没入深夜的山水判若黑白两色,山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月出惊山鸟,时有鸟鸣荡漾其间,而这里的主人似乎故意拖欠电费,光线昏暗不明。

“知道这是什么建筑风格吗?”

“日式建筑!”

表妹瞟我一眼,以示惊讶。

“不用大惊小怪,谁还没看过一休哥!”

表妹又瞟我一眼,以示厌恶。

“简约而不简单,所谓大智若愚也许就是这样吧!”

面对自然,无论是星空、大海还是山水,人们总要说点什么,生怕自然界不知道人心复杂、天黑路滑的道理,我才顿悟到,为什么我明明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有的人偏要说“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原来收获都在感慨之中。

我回应表妹道:“对,这是日本价值观所在,少即为多,他们的电影里早就折射出这种精神内核了,简单的剧情、简单的道具、简单的人物、激烈的动作……心向往之!我要不然给你模仿一声?”

如果不是这里寂静的令人发毛,我这一嗓子的呻吟声肯定是要吼出来的。

表妹不重,但当她的高跟鞋以每秒十米左右的加速度落在我脚上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了,接触面越小,压力越大,这是一个我几乎已遗忘的物理问题。

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真想问一句:表妹,难道你真没看过日本小电影?

一个老头身穿宽松的袍子从院落门口的小木屋走出,如果入乡随俗的话,这身衣服应该叫和服,老头看样子应该是门卫,但此时此景,我不知道称呼门卫是不是合适,这是地道的中国称谓,在日本管看门的又叫什么呢?

“我是这里的门卫……”我大汗,就老头这口音,籍贯应该不出十里地,这一身的装扮,装的哪儿门子的大尾巴狼?

“你们是……”

“这是刘凌发,我是他的助理!”

表妹介绍道。

“噢,薄叔早有吩咐,请二位随我来!”

老头带我和表妹径直向东北角走去,那座小院是四个中最小的一间。

小院房间里面的布置并不出人意料,点点滴滴都蕴藏着主人对日式生活的主见,一张席地而坐的竹席,四张小木桌,木桌下藏着小板凳,上面摆着茶具,墙上张贴着日本浮世绘,很民俗。

到此为止,我得纳闷一会儿了,如果这位薄叔喜欢日式建筑,盖几座庭院,尚可理解,但如果这种喜好浸入到生活且无孔不入,作为一个中国人,是不是作的有点过分了?

我这个人对日本人可是有偏见!

老头临走前说薄叔一会儿就到,让我们稍等片刻,这不能怪人家不守时,我看了看时间,我们早来了十五分钟,我从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感受一下正能量的日本文化是否也能如日本电影文化一样让我肆意徜徉、心潮澎湃。

“能不能坐下,像个人一样!”

“表妹,这薄叔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喜欢小日本的东西!”

“闭嘴!”

表妹语气苛责,又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你知道薄叔帮了我们多少吗?你还在这里没头没脑的胡说八道!”

“帮我们?你从来没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什么都得我告诉你,你除了感情用事、郁闷发呆,你主动、冷静地想过怎么办吗?哪怕输,也不要那么惨不忍睹啊!”

从小到大,表妹是数落我最多的女人之一,另一个人是我妈,我妈认识我快三十年了,表妹只认识我三十多天......

但我也不想过多的解释,哪怕我心里再认真、再竭尽所能去做一件事,难道我就非得都写脸上?

胖子说过,平凡的生活要调皮捣蛋,复杂的生活更需如此,越是怕,越要装作若无其事、越要保持春风拂面,胖子的话不一定对,但至少错的不是很明显。

大约十分钟的沉默,表妹才懊悔,怎么又再和“阿斗”一般见识。

“李家背景有多厉害自不必多说,你俩的事闹得那么大,有人瞅准了机会,这可是天上掉馅饼溜须拍马的好机会……”

“比如……”

“比如购买购物卡,一次购买上百张,一张两千块钱,这是不是给李尚龙充值?比如第三方合作,有酒店、饭店舍近求远、舍贱求贵,专门大量从秦氏百货批发蔬菜、水果,这种作弊手段即使看得出也很难调查,除非是薄叔。”

“薄叔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谁告诉你他们是一伙的!”

表妹对着我吹胡子瞪眼。

“薄叔……滨城企业家协会的会长,吴氏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日裔企业家,在滨城企业家圈层是位尊厚德之人,吴氏集团你可能不知道,流水别墅总听说过吧?”

我点点头,流水别墅对于大学时代不谙世事曾经的我来说,就像小时候我向我的小伙伴吹嘘,将来长大有了钱,请他们去镇上的老七煎包吃一顿纯肉馅的包子,遥不可及!

“房地产,餐饮,吴氏集团或许不是最财大气粗的,但却是滨城最老牌的企业,滨城许多企业家都曾受过吴老先生,也就是薄叔父亲的提携。”

“姓吴,为何人们都叫他薄叔?”

“吴薄雄!”表妹像位圈中掮客,给我介绍她手里的资源,“李茂海之所以让薄叔做个见证,无疑是因为薄叔的地位,让人们觉得在这件事上,起码看起来他李家并没有那么欺负人!”

“那薄叔是怎么阻止他们欺负我的?”

“还记得薄叔在订婚宴上说他要派两个得力干将到秦氏百货的财务吗?以薄叔的能力和洞察,异常交易和大宗购卡行为很难逃过他的法眼,当然,那些趁热打铁的人也经不住调查,所有关联第三方的交易都被取消、购物卡退回,如果不是薄叔帮我们,李尚龙的营业额不知要比现在高出多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草根出身,向来愿意以偏概全,虽然我知道自己的上述反思会在三分钟之后烟消云散,但知错最起码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哗啦!”

背后袭来一阵凉风。

李尚龙神采奕然出现在门口,满眼不屑,仿佛还有话飘扬在半空中: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两位都是垃圾。

我想吐他一口唾沫,但又担心打不过他身后的保镖。

我与李尚龙对面而坐,他不屑看我,我也懒得看他,但他挺胸抬头、器宇轩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因实力不济实在模仿不来,这种感受在时尚界是这样说的: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一向强势的表妹,好像欠了李尚龙二十块钱,刚才还拿捏着气场死死的,转眼间就瘪了不少。

“刘总,哈哈,准备好接受这个称呼了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可取而代之!”

“有办法有口气才是实力,只有口气毫无办法,那不是耍嘴皮子嘛!如果刘总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如果我觉得大势已去,我可以退出,明知山有虎,我离得远远的!”

“实不相瞒,昨天我让大师算了一卦,他给了我七个号,说这七个号码可以逆天改命!”

“希望开奖的那天刘总不要像范进中举,不然会吓到人的,哈哈!”

李尚龙的笑声是如此的狂放不羁,笑声里满含他的骄傲与不屑,作为呼应,有布谷的叫声从山的深处传来,听不出是嘲笑还是欢呼。

李尚龙刚安静下来,就听见门外传来木鞋踏地板的声音,很快,一个六十左右模样的人推门而入,表妹恭敬地站起来,我接了眼色,赶紧跟随其后,之前一面之缘,此人正是薄叔,奇怪的是薄叔居然一身西服装扮。

倒是李尚龙,不紧不慢,显然这是对薄叔有所不满。

“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请坐,请坐!”

入乡随俗,席地而坐,盘腿而坐。

“小如,上茶!”

薄叔刚平了气息,一位身穿和服、长相貌美的姑娘便手持托盘,上了一壶茶水,杯倒七分,一圈下来,整个房间有了些许的暖色,她则不声不响地退到房间一角,低着头,像在反思什么过错。

我想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应该更美,要不然那位多情的诗人也不会写出沙扬娜拉,那一低头的温柔......日本女人会伺候男人,这恐怕是中国男性的共识吧!

找个日本媳妇有什么不好?

“今天召集三位过来,算是茶话会,哈哈,喝喝茶、聊聊天,年轻人的世界我这个糟老头子也不太懂,也借此向你们学习学习!来,喝茶,喝茶!”

薄叔一笑,眼角多了两层褶皱,但气色红润,六十多年的风雨人生,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面对三个小年轻却如此恭敬谦卑,再想想秦三娘、李茂海,高下立见。

“古谚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个多月前我受李茂海先生委托,作为两位青年才俊商业竞赛的公证人,力所不及、诚惶诚恐,只得心怀正念、竭力而为。”

你看这几句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是让人听着舒服!

“我也是刚刚拿到李尚龙先生这个月的营业额,作为前辈,深感欣慰,不愧是滨城年轻企业家的翘楚,前途不可限量啊!”

“薄叔过奖了,是您这一代的企业家精神一直在激励着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要做更好的自己、做更好的企业!”

一道黑线从我眼前划过,这是《周易》乾坤卦被黑的最惨的一次,比大爷整天拿它招摇撞骗都残忍。

薄叔当然知道李尚龙轮值期间的经营手段,显然,不值得拿到桌面上来谈,也没必要,打击对手、耍些手腕,本来就是经商的看家本领。

“李尚龙先生轮值期间的营业额为……”

薄叔戴上他的老花镜,生怕念错了字。

“五千六百五十二万!”

李尚龙颔首一笑,仿佛不值一提。

“要知道,在李先生接手前,秦氏百货的月均营业额大概为三千万,也就是说,秦氏百货这个月的营业额增长了约百分之八十七,这是一份极其亮眼的答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薄叔说一句我就喝一口水,说两句我就喝两口水,说的越多我越口干舌燥,现在这一会儿我们都在等小如的茶水,小如已被我喝出去三遍了,没见过这么能喝的。

表妹锋利的眼神杀了过来,我见招拆招:

“茶不是用来喝的吗?”

“不是,是用来品的!”

“那不一样吗?”

“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喝的比别人都多!”